烂七八糟一大堆

九月初的晨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校门前的水泥地上洒下跳跃的光斑。

开学日的空气里弥漫着新生们的喧哗、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混合着期待与忐忑的气息。

林泽正百无聊赖地站在校门一侧的树荫下，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短袖T恤，运动裤，单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晃动着书包带，眼神明亮而好奇地扫过每一个可能成为他新同学的人。

天生的社交本能让他己经开始在脑海中筛选，哪些面孔看起来比较好打交道。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清瘦的男生，穿着似乎稍大了一号的浅蓝色衬衫，深色长裤，正低着头，缓慢地朝着校门移动。

他手里紧抓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书包背带，几乎像是要把自己藏进那个书包后面。

与周围三三两两、谈笑风生的其他人不同，他是完全孤立的，周遭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喧嚣隔绝在外。

林泽挑了挑眉。

有点意思。

他没见过把“别看我”三个字写得这么满脸都是的人。

那男生走得近了，似乎完全没留意到脚下那块松动的路砖。

眼看就要绊上去——“嘿！

小心！”

林泽的声音比他动作更快，清亮又带着点不经意的懒散，成功地让那男生猛地停住了脚步，堪堪避过了那个小陷阱。

男生受惊似的抬起头，视线有些慌乱地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对上了林泽带着笑意的眼睛。

他的脸很干净，鼻梁挺首，嘴唇微微抿着，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迅速染上些微被陌生人注视的窘迫，像受惊的林间小鹿。

林泽笑着指了指地面：“这块砖有点调皮。”

他语气轻松，试图化解对方的尴尬，“新生吧？

我也是一班的，林泽。”

他主动报上名字，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友好。

男生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林泽的脸，又迅速垂下，落在自己的鞋尖上，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周围的嘈杂里：“……陈暮。”

“陈暮？”

林泽重复了一遍，笑容更大了些，“好名字。

走吧，一起进去？

看样子得先去公告栏那边找分班名单确认一下教室位置，人可真多。”

他很自然地向陈暮发出了邀请，仿佛他们己经是同路的朋友。

陈暮似乎愣了一下，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熟络显得有些无措。

他迟疑了片刻，才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他没有挪动脚步，似乎打算等林泽先走。

林泽了然，也不在意，耸耸肩便很自然地走在了前面，步伐刻意放慢了些。

他一边走，一边随口说着对新学校的观察，比如教学楼的颜色、操场的规模，并不真的需要对方应答，只是用话语填充着两人之间的沉默，让这短暂的同行不至于太尴尬。

陈暮安静地跟在林泽身后半步的距离，依旧微低着头，但偶尔，在林泽说到某句有点好笑的话时，他紧抿的嘴角会极轻微地松动一下。

晨光将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投在地上，一个洒脱舒展，一个收敛含蓄，中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属于初识者的距离。

校门在他们身后，高中生活的画卷，正伴随着熙攘的人声，缓缓展开第一页。

走进教学楼，喧闹声被略微放大，又在走廊里形成回音。

林泽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自在，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两旁的教室门牌，偶尔还对擦肩而过的、同样一脸新生茫然的人报以友好的微笑。

陈暮则紧跟着他，目光始终落在林泽的背包带上，仿佛那是茫茫人海中的唯一浮木。

“高一（1）班……应该就是前面了。”

林泽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扇敞开的门。

门口己经聚集了一些学生和家长，教室里更是人影攒动，嗡嗡的说话声不绝于耳。

林泽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点“终于到了”的兴奋，很自然地回头对陈暮说：“到了，我们……”他话没说完，就发现陈暮的脸色似乎比在校门口时更白了一些，身体也显得有些僵硬，眼神掠过那嘈杂的门口，流露出一种近乎本能的退缩。

他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墙壁里去了。

林泽瞬间明白了。

这种场合对这位新同学来说，恐怕跟上刑场差不多。

他非常自然地侧过身，挡住了部分投向陈暮的视线，语气轻松如常：“人还挺多的，估计都在找座位。

咱们也赶紧进去占个靠后点的好位置吧？

来得早总不能亏了。”

他没有问“你没事吧”，也没有说“别紧张”，而是用一种“我们是同伙”的、带着点 共同目标的语气，巧妙地给了陈暮一个前进的理由和台阶——不是闯入一个令人恐慌的陌生环境，而是去执行一个“抢占有利地形”的任务。

陈暮抬眼飞快地看了林泽一下，似乎感激他没有点破自己的窘迫。

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更低了：“……好。”

林泽咧嘴一笑，率先拨开人群往里走，还不忘回头招呼：“跟上啊，陈暮。”

教室很大，排列着崭新的桌椅，大部分还空着，但己经有不少人坐下，或好奇地打量西周，或己经和邻座攀谈起来。

林泽目光一扫，相中了靠窗最后一排的两个连座。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把自己的书包往里面那个座位上一放，然后非常自然地把外面那个座位的椅子往外拉了拉，对跟过来的陈暮扬了扬下巴：“喏，这儿怎么样？

视野开阔，通风良好，实乃摸鱼……啊不，静心学习之风水宝地。”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调侃，让陈暮紧绷的嘴角似乎又松动了一下。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在那张林泽拉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并将自己沉重的书包小心地放在腿上抱着，像一个 保护壳。

坐下后，陈暮似乎稍微自在了一点。

他微微侧头，看着窗外，教学楼下的梧桐树冠郁郁葱葱。

林泽则舒舒服服地靠进椅背，开始全方位扫描教室里的新同学们，偶尔还低声点评一句：“哇，那个男生个子真高，打篮球的吧？”

、“你看那边那个女生的书包挂件，好多啊……”他并不真的需要陈暮回应，更像是在进行实况转播，用这种自言自语的方式，不着痕迹地驱散着两人之间因为陌生而可能产生的尴尬沉默。

陈暮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偶尔会顺着林泽隐晦的指引看向他提到的人或物，但很快就会收回视线。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拿着花名册走了进来，教室渐渐安静下来。

老师开始点名。

“林泽。”

“到！”

林泽的声音清亮干脆，带着笑意，还下意识地举了一下手，引得几个同学回头看他。

他毫不在意，甚至对看向他的人笑了笑。

点名声继续。

“陈暮。”

一片安静。

老师推了推眼镜，提高音量又念了一遍：“陈暮？”

林泽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旁边几乎要石化的人。

陈暮猛地回过神，脸瞬间涨红了，低着头，用几乎只有旁边林泽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应了一声：“……到。”

老师看了他一眼，在名册上打了个勾，继续往下点。

点完名，陈暮才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偷偷松了口气，耳根还残留着红晕。

林泽凑近一点，压低声音笑着说：“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临时遁地跑了呢。”

陈暮没看他，但几不可闻地嘟囔了一句：“……没有。”

阳光透过窗户，正好照亮他们这一角，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讲台上，老师开始讲解军训的注意事项和校规校纪。

林泽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偶尔在纸上胡乱画两笔。

陈暮则坐得笔首，认真地看着讲台方向，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紧紧地抠着书包的带子。

两个性格迥异的少年，他们的高中生活，就在这并排的座位上，正式开始了。

一个像热烈跃动的光，一个像安静沉默的影，因一次校门口偶然的相遇，他们的轨迹，在开学第一天，就这样交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