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内的死寂，仿佛比那千斤磨盘还要沉重。
阿磨的掌心沁出黏腻的冷汗，将那两块木牌浸得更加温润。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鹰盯住的兔子，连逃跑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老掌柜的目光，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阿磨惊惶的脸，以及他手中那一大一小的两枚星图木牌。
出乎阿磨的意料，那双眼中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了然，仿佛他己经等待这一刻很久很久了。
“你父亲，叫阿水，对吗？”
老掌柜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追忆的温度。
阿磨浑身一震。
自从父亲去世，镇上的人提起他，都只说“那个淹死的水手”，或是“阿磨他爹”。
只有老掌柜，清晰地叫出了父亲的名字——林水生。
阿磨的小名，其实叫“林默”。
“您……您认识我爹？”
阿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老掌柜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伸出那只干枯的手，指了指阿磨掌心那块小的木牌。
“这个，是‘人契’。”
然后，他又指了指那块大的，“这个，是‘地契’。
人契随人，地契镇地。
两者合一，方能启动这‘星轨磨盘’。”
“人契？
地契？”
阿磨完全被这些闻所未闻的词语搞糊涂了，“启动磨盘？
掌柜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磨盘不就是用来磨面的吗？”
“磨面？”
老掌柜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那笑容里有嘲讽，但更多的是无奈。
“如果只是为了磨几斗面，何须动用这镇河之宝？
阿磨，你以为我每日让你推磨，只是在教你一门糊口的手艺吗？”
他缓缓走到磨盘边，用手掌轻轻抚摸着那冰冷而光滑的石面，眼神变得悠远深邃。
“这座磨盘，名为‘璇玑’。
它真正的作用，不是碾碎麦谷，而是镇压。
用周天星轨之力，镇压这沁河底下不安分的东西。”
“镇压？”
阿磨的脑子嗡嗡作响，感觉自己十六年来建立的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崩塌。
他顺着老掌柜的目光看向窗外，那条养育了青石镇世世代代的沁河，此刻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看起来温顺而美丽。
他无法想象，这平静的水面下，会藏着什么需要用如此奇物来镇压的东西。
“你父亲林水生，是上一任的‘执契人’。”
老掌柜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在阿磨的脑海中炸响。
“而我，是‘守磨人’。
我们一个在水上，一个在岸上，共同守护着这道维系青石镇安宁的屏障。”
阿磨呆立当场，手中的木牌仿佛重逾千斤。
父亲……那个老实巴交，只知道在船头唱着渔歌的父亲，竟然是神秘的“执契人”？
他一生都生活在水上，难道不只是为了捕鱼，而是为了……监视河底？
“那……那我爹的死……”阿磨的声音艰涩，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盘踞在心底最深处的问题。
老掌柜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不是意外。
是河里的东西，察觉到了‘人契’的力量在衰退，它在反扑。
你父亲……是为了加固镇压，才耗尽了心力，沉入了河底。”
一瞬间，所有的困惑、不甘和愤怒，都有了答案。
阿磨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一首以为父亲是死于意外，心中充满了对命运不公的怨怼。
可现在他才知道，父亲是战斗至最后一刻的英雄。
只是这场战斗，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他紧紧攥住那枚属于父亲的“人契”，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染红了木牌上的星轨纹路。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阿磨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老掌柜，“您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
所以您才收我为徒？”
“是。”
老掌柜坦然承认，“‘人契’与血脉相连。
林水生不在了，这枚人契自然会指引我找到他的后人。
我收你为徒，一是为了看护你，二是为了等你。
等你准备好，继承你父亲的责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阿磨，不，林默。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带着这枚人契离开青石镇，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我会设法再支撑一段时间，或许能找到别的办法。
你将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
“第二，”老掌柜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留下来，拿起属于你的‘人契’，学习如何催动‘璇玑’磨盘。
你将面对无尽的枯燥、孤独和未知的危险。
那河底的东西，迟早会发现新的执契人是你。
你父亲遭遇的一切，你可能都会再经历一遍。
甚至……结局会更糟。”
磨坊里再次陷入寂静。
窗外的风声，河水声，此刻听来都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阿磨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血。
那鲜血正被那枚小小的“人契”贪婪地吸收着，木牌上的星轨图案，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发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红光。
一股奇妙的暖流，从木牌传入他的掌心，沿着手臂，缓缓流遍全身。
那是血脉的共鸣。
他想起了父亲宽厚的背影，想起了他教自己游泳时爽朗的笑声，想起了他每次出船归来，都会从怀里摸出一颗糖给自己。
那个平凡而伟大的男人，用生命守护了这座小镇。
逃跑？
去做一个普通人？
不。
如果父亲的死是有意义的，那他的生，也必须有意义。
阿磨抬起头，用袖子狠狠地擦去脸上的泪水，眼神中的迷茫和悲痛，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
“我选第二条路。”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老掌柜静静地看着他，瘦削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平静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像是欣慰，又像是怜悯，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好。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磨坊伙计阿磨，你是‘璇玑’磨盘新的执契人，林默。”
他走到阿磨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夹起那枚被血浸染的“人契”，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林默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将那枚人契，轻轻地按在了林默的眉心。
“凝神，静气。
感受它，而不是思考它。”
冰凉的木牌贴上额头的瞬间，林默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眼前的世界瞬间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片无垠的黑暗宇宙。
而那枚“人契”上的星图，在他的意识中被无限放大，化作了漫天星辰。
每一颗星辰，每一条轨迹，都清晰无比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甚至能感觉到，哪一颗星代表着磨盘的起始，哪一条线对应着推杆的轨迹。
与此同时，他脖子上挂着的，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小木牌也开始发烫，与眉心的“人契”遥相呼应。
不，他忽然明白了，他脖子上挂的这个，才是真正的“人契”，是与血脉绑定的核心。
而他从磨盘下找到的那个大木牌，是“地契”，是与磨盘绑定的。
刚才老掌柜说反了，或许是故意在考验他。
“掌柜的，您说反了。”
林默在意识的星海中，轻声说道。
外界，老掌柜的身体微微一震，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没想到，林默在第一次接触地契的力量时，就能凭借血脉中的人契感应，立刻分辨出两者的区别。
这份天赋，远胜当年的林水生！
“静心，继续感受。”
老掌柜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试着……用你的意念，去连接那座磨盘。”
林默遵从着指引。
他的意识在星海中穿行，最终锁定了一片由无数星轨构成的、如同巨大磨盘的星云。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一缕意念探了过去。
“嗡——”磨坊内，那座沉寂的“璇玑”磨盘，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磨盘表面那些银色的光斑，竟如同被唤醒的星辰，一颗接一颗地亮了起来，在昏暗的磨坊中，构成了一幅壮丽而神秘的星图。
一股磅礴、古老、苍凉的气息从磨盘上散发出来，充斥着整个空间。
林默猛地睁开眼睛，眉心的地契木牌自行飘落，被老掌柜接在手中。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眼前那座正在发光的磨盘，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它之间，建立起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
它不再是一块死气沉沉的石头，而像一个沉睡的巨人，刚刚被自己唤醒了心跳。
“感觉到了吗？”
老掌柜将地契放回磨盘底座的凹槽，重新盖上石板。
“这就是‘执契’。
你的血，你的意念，就是钥匙。
从今往后，你要学的，不是用蛮力去推它，而是用你的心，去引导它。”
他拍了拍林默的肩膀，转身走回自己的躺椅。
“今晚到此为止。
你的心神消耗太大，需要休息。
记住，在你没有完全掌握‘璇玑’的运转轨迹之前，绝不可轻易全力催动它。
否则，镇压之力不稳，惊动了河底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林默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磨盘前，伸出手，轻轻地放在那依旧散发着微光的石面上。
石面温热，他甚至能感觉到，里面有一种奇特的韵律在流动，如同平稳而有力的心跳。
这是父亲守护了一生的东西。
现在，轮到他了。
这一夜，林默没有回自己的小屋睡觉，而是在磨盘边静坐了一夜。
他没有再尝试去连接磨盘，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它的存在。
他知道，从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己经和这座星轨磨盘一样，驶向了一个全然未知，却又命中注定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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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柜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试着……用你的意念，去连接那座磨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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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磨坊内，那座沉寂的“璇玑”磨盘，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磨盘表面那些银色的光斑，竟如同被唤醒的星辰，一颗接一颗地亮了起来，在昏暗的磨坊中，构成了一幅壮丽而神秘的星图。
一股磅礴、古老、苍凉的气息从磨盘上散发出来，充斥着整个空间。
林默猛地睁开眼睛，眉心的地契木牌自行飘落，被老掌柜接在手中。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看着眼前那座正在发光的磨盘，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它之间，建立起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
它不再是一块死气沉沉的石头，而像一个沉睡的巨人，刚刚被自己唤醒了心跳。
“感觉到了吗？”
老掌柜将地契放回磨盘底座的凹槽，重新盖上石板。
“这就是‘执契’。
你的血，你的意念，就是钥匙。
从今往后，你要学的，不是用蛮力去推它，而是用你的心，去引导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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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到此为止。
你的心神消耗太大，需要休息。
记住，在你没有完全掌握‘璇玑’的运转轨迹之前，绝不可轻易全力催动它。
否则，镇压之力不稳，惊动了河底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林默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磨盘前，伸出手，轻轻地放在那依旧散发着微光的石面上。
石面温热，他甚至能感觉到，里面有一种奇特的韵律在流动，如同平稳而有力的心跳。
这是父亲守护了一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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