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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甲片的碰撞声并没有完全远去，它们在断崖方向徘徊片刻后，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缓缓折回，朝着船骸区围拢过来。

烈的心沉了下去。

那个守卫队长并不傻，短暂的误导并未让他们完全放弃对这片区域的怀疑。

船舱内，气氛瞬间重新绷紧。

名为莹的骨族少女挣扎着想站起来，手中的断裂骨刺再次扬起微光，但她腹部的伤口因动作而撕裂，暗红色的侵蚀痕迹似乎又扩大了一分，让她痛哼一声，几乎脱力。

“他们…回来了。”

烈压低声音，喉咙发干。

他看了一眼被杂物掩盖的入口，又看了看少女苍白如纸的脸。

躲，己经没地方可躲了。

“是因为…我。”

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责的颤抖，“我的‘魂响’…无法完全沉寂。

他们中间…有感知敏锐的…‘嗅迹者’。”

“魂响”？

“嗅迹者”？

烈对这些骨族和血族的专有名词感到陌生，但意思很明白：他们像黑夜里的灯火一样显眼。

外面，守卫的呼喝声越来越清晰。

“仔细搜！

每个船舱都不要放过！

血族的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队长，这边有血迹！”

烈的瞳孔一缩。

是了，刚才只顾着隐藏，忘了处理她一路滴落的血迹。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开始淹没他的脚踝。

就在这时，那股奇异的“弦音”再次从莹身上传来，比之前更加急促，仿佛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琴弦。

烈看到她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握住那截断裂的骨刺，额头的螺旋骨纹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荧光。

“你…”烈刚想开口。

“别说话！”

莹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决绝，“听着…元人族。

我现在的状态，无法长时间屏蔽我们的‘魂响’…但我可以制造一个‘空腔’，很短的时间，大概几十次心跳。

在这期间，他们感知不到我们，但肉眼还能看见。”

代价是什么？

烈看到她嘴角渗出了一丝淡金色的血液，握住骨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这显然是在透支她本就濒临崩溃的生命力。

“机会只有一次。”

莹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在他们最靠近、注意力被‘空腔’消失又出现的异常吸引的瞬间…你能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

烈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我不是强大的灵能者，不是身躯强悍的血族，也不是能锻造魂武的骨族！

我只有一个没用的、只会带来头痛的“聆听”能力！

聆听…对啊…聆听！

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猛地趴下，将耳朵紧紧贴在潮湿腐坏的船板上。

世界的悲鸣，迷雾的吸吮，远处海浪的拍击…还有，那些正在靠近的、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他屏蔽掉那些宏大而无用的“噪音”，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念，都聚焦于那些脚步声。

咚…咚…咚…一个脚步沉稳而有力，是那个守卫队长。

嚓…嚓…两个脚步略显虚浮，跟在两侧。

还有一个…脚步极轻，几乎落地无声，如同狸猫，走在最后。

烈的头开始剧痛，仿佛有根烧红的铁钎从太阳穴贯穿进去。

但他死死咬着牙，汗水从额头滴落，混入船板的污水中。

他“听”到了。

不仅仅是声音，还有…节奏，重心，甚至一丝微不可察的意图。

“左边…三个。

右边…一个，很轻。”

烈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眼睛因剧痛而布满血丝，“最轻的那个…在最后，离我们…七步。”

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他是如何知道的。

她只是深吸一口气，手中骨刺的微光骤然熄灭，仿佛她整个人从这个世界的“声音”图谱中被彻底抹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船舱入口的破烂帆布被“唰”地一下挑开！

“在这里！”

一个守卫兴奋地喊道，举着粗糙的铁剑就要冲进来。

另外两个守卫紧随其后。

而那个脚步最轻的“嗅迹者”，则谨慎地停在入口外几步远的地方，警惕地观察着西周。

就是现在！

烈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他猛地抓起地上一块沉重的、带着锈蚀铁钉的船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入口上方早己松垮的结构掷去！

“砰！”

船木撞断了脆弱的支撑，一大片腐烂的木板和索具混杂着灰尘，轰然塌落！

正好砸在最先冲进来的三个守卫头上！

“啊！”

“小心！”

惊呼声和痛骂声瞬间响起，入口处一片混乱，烟尘弥漫。

而几乎在烈动手的同一瞬间，莹手中那截骨刺如同活物般激射而出！

目标不是被砸中的守卫，而是停留在外面、那个唯一保持清醒的“嗅迹者”！

骨刺的速度快得惊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白光。

“噗嗤！”

轻微的入肉声。

外面的“嗅迹者”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捂住了肩膀，踉跄后退。

“走！”

烈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莹，撞开船舱另一侧早己腐朽的板壁，冲了出去！

身后是守卫们气急败坏的怒吼和从废墟中挣扎出来的声音。

“追！

他们跑不了多远！”

“发信号！

通知港务塔，封锁码头！”

烈拉着莹，在迷宫般的船骸间拼命奔跑。

少女的身体轻得惊人，仿佛只剩下骨头和灵魂，但她奔跑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协调性，即便重伤，速度竟也不慢。

他们的方向不是通往相对安全的棚户区——那里太容易被瓮中捉鳖——而是朝着更加荒僻、靠近岛屿边缘断崖的方向。

冰冷的、带着迷雾气息的风从断崖方向吹来，刺入骨髓。

身后的追兵声越来越近，而且似乎更多了——港务塔的守卫加入了围捕。

前面是一处相对开阔地，越过这里，就是更加密集的废弃船堆，但开阔地无疑会成为弓箭手的靶场。

烈的头痛愈发剧烈，世界的杂音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能“听”到身后追兵拉弓弦的声音，能“听”到箭矢即将离弦的杀意。

要结束了吗？

刚看到一丝打破牢笼的可能，就要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莹突然用力拉了他一下，指向开阔地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半掩在沙土下的裂缝。

那裂缝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散发出浓烈的海腥和…某种陈旧的血腥味。

“下面…是废弃的‘血鳗巢’…”莹喘息着说，眼神复杂，“危险…但或许…是生路。”

血鳗？

烈听说过这种生活在边缘地带洞穴里的低级海兽，性情凶猛，以腐肉为食，偶尔也会袭击落单的旅人。

前有未知的巢穴，后有必死的追兵。

没有时间犹豫了。

“走！”

烈率先侧身，挤进了那道狭窄的裂缝。

莹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裂缝中的下一秒，几支利箭“夺夺夺”地钉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

守卫们冲到裂缝前，看着那幽深、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一时有些迟疑。

“队长…是血鳗巢…”守卫队长脸色阴沉地看着黑洞洞的裂缝，又看了看远处不断崩塌的岛屿边缘和翻涌的迷雾，啐了一口。

“妈的！

他们自己找死！

派两个人守住这里！

其他人，跟我去报告血族的大人！

就说…目标逃入废弃血鳗巢，生死未卜！”

裂缝内，是一片倾斜向下的、潮湿滑腻的通道。

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从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嶙峋怪石的轮廓。

浓烈的腥臭几乎让人窒息。

烈和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着，暂时摆脱了追兵。

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烈脑海中尚未平息的、世界与追兵混杂的“噪音”回响。

“你…能‘听’到很远？”

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探究。

烈没有回答，他的头痛还在持续。

他只是在想，这个所谓的“生路”，会不会只是换了一个更快的死法？

他从怀里摸出那几枚被克扣的、沾着汗水的骨币。

在绝对的黑暗中，它们没有任何光泽。

囚笼依旧，而他们，刚刚踏入了笼中更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