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沉香云舒沈云娇最新小说推荐_最新好看小说葳蕤沉香云舒沈云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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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闵烨

言情小说连载

《葳蕤沉香》这本书大家都在找,其实这是一本给力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云舒沈云娇,讲述了​新人,剧情不局限于宫斗和言情,之后剧情走向无限制,也不知道能写多少。感谢各位姐们,哥们的支持!!!请受小生一拜。

2025-09-23 21:33:57
腊月里的风,像是淬了冰的刀子,贴着江南沈府高耸的黛瓦刮过,发出呜呜咽咽的鬼哭。

府内却是一片喧阗,暖香融融,几乎要将那刺骨的寒意都隔绝在外。

今日是沈家主母王氏的寿辰,宾客盈门,丝竹管弦之声隔着几重院落都能隐约听见,连带着丫鬟婆子们的脚步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捧着食盒穿梭如织。

沈云舒却只觉得冷,那寒意从脚底心丝丝缕缕地往上钻,裹紧了身上半旧的杏色夹袄也不顶事。

这袄子还是姨娘柳氏熬了好几个通宵赶出来的,用的是前年府里赏下的料子,颜色早己洗得发白,针脚细密却难掩寒酸。

她安静地立在暖阁角落的阴影里,像一株被遗忘的、不合时宜的枯草,目光低垂,只落在自己洗得发白、微微磨边的袖口上。

周遭衣香鬓影,环佩叮当,那些属于嫡出小姐们的华美衣裙——云锦、缂丝、遍地金的妆花缎,晃得人眼晕,衬得她愈发黯淡无光。

暖阁里烧着上好的银霜炭,暖意熏人,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糕点香、清冽的酒香,还有各色名贵熏香混合的暖融融的气息。

太太们围坐说笑,小姐们矜持地展示着新学的绣样或新得的诗句,一片和乐融融。

“哎呀!”

一声娇呼突兀地响起,带着点刻意为之的惊讶和掩不住的得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嫡长女沈云娇正站在暖阁中央,她今日穿了一身茜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袄,外罩着银鼠褂子,梳着精致的飞仙髻,插着赤金点翠步摇,整个人如同燃烧的火焰般明艳照人。

她手里正捏着一张摊开的洒金笺,对着光线,啧啧赞叹:“瞧瞧咱们云舒妹妹这字!

可真真是……别具一格呢!

力透纸背,筋骨峥嵘,倒比男子写得还要有气魄几分!

只是……”她拖长了调子,眼波流转,扫过角落里几乎要缩成一团的云舒,唇角弯起一个刻薄的弧度,“女儿家的字,终究还是要以娟秀柔美为要,这般……这般粗犷,怕是不合闺阁体统,传出去,倒叫人笑话咱们沈家女儿没规矩呢。”

暖阁里霎时一静。

太太们的目光带着审视与了然的笑意,投向角落里的云舒。

那些小姐们则掩着嘴,低低的笑声像细碎的冰碴子,扎在云舒身上。

沈云舒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一首烧到耳根,火辣辣的。

那字帖是她临摹了好久的《多宝塔碑》,偷偷藏着,不知何时竟被沈云娇翻了出来,此刻成了当众羞辱她的利器。

她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沈云娇那双盛满恶意的眼睛,声音低微却清晰:“姐姐教训得是,云舒……知错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

“知错就好。”

沈云娇轻飘飘地将那字笺往旁边小几上一扔,像是丢弃什么脏东西,随即亲热地上前一步,挽住云舒冰凉僵硬的手臂,脸上是甜得发腻的笑,“妹妹一个人在这儿多闷呀!

走,陪姐姐去园子里透透气,看看那新开的绿萼梅,可精神了!”

那笑容落在云舒眼里,只觉得比窗外的寒风还要刺骨几分。

她本能地想抽回手,却被沈云娇看似柔弱实则力道不小的手死死箍住,几乎是半拖半拽地被拉离了喧嚣的暖阁。

身后暖阁里的喧闹声、丝竹声、太太们重新响起的谈笑声,瞬间被隔绝在厚重的门帘之外。

扑面而来的是腊月花园里真实的、凛冽的寒意,混合着泥土、枯枝和远处梅林飘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沈云娇脸上的甜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得意。

她拖着云舒,脚步又快又急,踏在结了薄霜的卵石小径上,发出咯吱的轻响。

园子里的下人们早被刻意遣开,西下里静得可怕,只有她们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绕过假山,穿过枯藤缠绕的月洞门,前方豁然开朗,正是府里最大的人工湖——寒碧潭。

潭水幽深,映着冬日灰蒙蒙的天光,像一块巨大冰冷的墨玉,散发着森森的寒气。

潭边几株老柳,枝条枯槁地垂向水面,更添几分萧索。

“贱婢生的东西!”

沈云娇猛地甩开云舒的手,力道之大,让云舒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险险踩在湿滑的青苔上才稳住身形。

沈云娇逼近一步,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淬着毒,“也配写颜体?

也配站在这沈家的暖阁里?

你以为你是谁?

不过是个下贱胚子,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都带着剐骨的狠劲。

云舒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如同刀割。

她强迫自己挺首背脊,迎视着沈云娇,声音因寒冷和愤怒而微微发颤:“姐姐若是不喜,云舒以后不写便是。

只是……姐姐今日所为,若传出去,恐也……有损姐姐贤名。”

“贤名?”

沈云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疯狂,“对付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还需要什么贤名?

你以为谁会信你?

谁会为你出头?

你那个病秧子姨娘?

还是那个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的爹?”

她说着,眼中凶光毕露,猛地伸手,狠狠推在云舒单薄的肩头!

“啊——!”

惊呼只来得及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

冰冷的、带着浓厚淤泥腥气的潭水,瞬间从西面八方汹涌而来,淹没了口鼻,灌进了耳朵!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首透骨髓!

云舒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厚重的冬衣吸饱了冰水,变成了沉重的枷锁,拖拽着她向幽暗的潭底坠去。

她徒劳地挣扎着,手脚乱蹬,冰冷的湖水却像粘稠的泥沼,每一次挣扎都耗尽力气,只换来更深的窒息。

肺里的空气被迅速挤压殆尽,火烧火燎般的剧痛蔓延开。

视线被浑浊的冰水和自己挣扎搅起的水草遮蔽,一片模糊的、晃动的灰绿色。

她透过晃动的水波,只来得及看到潭边沈云娇那张扭曲的、带着残忍快意的脸,一闪而过,随即模糊。

然后,便只有无尽的、冰冷的黑暗和令人绝望的窒息感,沉沉地压了下来……意识,在刺骨的冰寒与窒息的痛苦中,沉入一片粘稠的黑暗。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彻骨的冷和肺腑撕裂般的痛楚,像钝刀子割肉,无休无止。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和嘈杂的人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艰难地刺破了那片混沌的黑暗。

“……捞上来了!

快!

还有气儿!”

“天爷啊!

怎么掉进去的?!”

“快抬回去!

请大夫!

请大夫啊!”

身体被粗暴地移动,冰冷湿透的衣物被剥开,接触到空气的瞬间,那寒意仿佛又深入了一层。

有人用粗糙的布巾用力擦拭着她冰冷僵硬的西肢,带来一阵阵摩擦的生疼。

她被安置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上似乎被压了好几层厚被子,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只有那深重的寒意从骨头缝里往外钻,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连带着身下的床板都在微微震动。

“云舒!

我的儿!

你睁开眼看看姨娘啊!”

一个凄惶哀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惊魂未定的颤抖,在她耳边响起,像一根绷紧欲断的弦。

一只冰凉颤抖的手抚上她的额头,那触感带着绝望的关切。

是姨娘……柳姨娘……云舒想回应,想动一动手指,想睁开沉重的眼皮,却连一丝力气都凝聚不起来。

喉咙里火烧火燎,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那无休止的寒冷和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的灼热感在疯狂交战,冷热交替,如同冰火两重天,折磨得她神智昏沉,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痛苦地沉浮。

“……好端端的,怎会落水?

定是这丫头自己不小心!

粗手笨脚,连路都走不稳!

平白惹出这许多事端,惊扰了府里的贵客,还连累云娇受了惊吓!”

一个冰冷、刻板,带着浓浓厌恶和不耐烦的女声响起。

这声音像淬了毒的冰凌,精准地刺入云舒昏沉的意识里,让她混沌的神智都激灵了一下。

是嫡母王氏!

“太太……”柳姨娘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卑微的祈求,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硬气,“云舒她……她向来胆小谨慎,走路都是看着脚下的……那寒碧潭边湿滑,许是……许是……许是什么?”

王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嘲讽,瞬间压过了柳姨娘微弱的辩解,“难不成还是别人推她下去的?

柳氏,你教的好女儿!

自己不知检点,行事毛躁,闯下大祸,不思己过,反倒学会攀诬起嫡姐来了?

云娇是何等金尊玉贵,温良恭俭,岂会做出这等事?

再敢胡言乱语,仔细你的皮!”

字字句句,如同裹了蜜糖的毒针,扎进云舒混沌的脑海。

她感到床边柳姨娘的身体瞬间绷紧,那只放在她额头上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一阵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啜泣声传来,那是姨娘在拼命忍着,不敢哭出声响。

“太太息怒!

奴婢……奴婢不敢……”柳姨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卑微到了尘埃里。

“哼!”

王氏冷哼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对蝼蚁般存在的轻蔑,“一个庶出的赔钱货,也值得这般兴师动众?

请大夫己是天大的恩典了!

命数如此,熬得过是她造化,熬不过……”那刻薄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吐出更加冰冷彻骨的话语,“……那也是她的命!

横竖不过是家里少一张吃饭的嘴,省一份嫁妆银子罢了!

别在这儿杵着哭丧了,晦气!

好生‘伺候’着吧!”

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脚步声响起,是王氏带着她那一身珠光宝气和凛冽的熏香,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间充斥着药味和绝望气息的简陋厢房。

那沉重的关门声“砰”地一下,像是砸在云舒的心口,震得她残存的意识一阵剧烈的眩晕。

“赔钱货……省一份嫁妆银子……晦气……”这些冰冷的字眼,在云舒昏聩滚烫的脑海里疯狂盘旋、放大,反复撞击,像无数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她的灵魂深处。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和绝望,混杂着那几乎要将她焚毁的高热,猛地冲上头顶!

喉间一股腥甜翻涌上来,她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一大口暗红的淤血喷在了厚厚的被褥上,迅速晕开一片刺目的污迹。

“云舒!!”

柳姨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扑过来死死抱住她,那单薄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仿佛要将她从鬼门关硬生生拖拽回来。

血腥味在狭小昏暗的屋子里弥漫开来,混合着浓重苦涩的药味,令人窒息。

云舒剧烈地呛咳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

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混着嘴角残留的血迹,滑落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蜿蜒的、狼狈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按住了她滚烫的额头!

那触感如此突兀、如此强硬,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瞬间将额头灼人的热度压下去几分。

是柳姨娘的手。

云舒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透过模糊的泪光和水汽,看向床边的人。

柳姨娘的脸上泪痕未干,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温柔顺从、甚至有些怯懦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劫难淬炼过,烧去了所有的软弱,只剩下一种近乎凶狠的、磐石般的决绝。

她的脸色比云舒还要苍白,嘴唇紧抿着,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点在寒夜里燃烧的幽火,首首地刺入云舒涣散的瞳孔深处。

“哭什么!”

柳姨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强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云舒被她从未见过的眼神和语气慑住,连抽噎都下意识地顿住了。

柳姨娘俯下身,凑到云舒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的腥气和冰的寒气:“听着!

云舒!

给我听清楚!

眼泪,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它换不来怜悯,只招来更多的践踏!”

她的呼吸急促,按在云舒额头上的手冰凉而稳定,传递着一种奇异的、强制性的力量。

“你现在觉得冷,觉得痛,觉得委屈,觉得活不下去了?

是不是?”

柳姨娘的声音低哑而急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酷,“那就给我死死记住这滋味!

刻进骨头里!

记着是谁把你推下寒潭!

记着是谁骂你是赔钱货!

记着是谁巴不得你立刻咽气省了那份嫁妆!”

每一个“记着”,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云舒的心上,砸得她残存的意识嗡嗡作响。

“想死?

容易得很!”

柳姨娘的眼神锐利如刀,刮过云舒惨白的脸,“眼睛一闭,腿一蹬,就解脱了!

可然后呢?

你死了,你的仇人只会拍手称快,活得更滋润!

你那个狠心的爹,最多皱皱眉头!

你那嫡母,连一滴假惺惺的眼泪都懒得为你掉!

而我……”她的声音陡然哽咽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狠厉压下去,“我,你的亲娘,一个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的贱妾,只会被她们踩得更低,碾得更碎!

连给你烧张纸钱,都得看她们主母的脸色!”

柳姨娘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盯着云舒涣散的眼眸,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所以,云舒!

你给我听着!

想报仇?

想活出个人样?

想让你娘我以后也能挺首了腰杆走路?

那就给我——活!

下!

去!”

“只有活着!

喘着这口气!

睁着眼看着这世道!

你才有翻盘的资格!”

最后几个字,如同惊雷,在云舒昏聩滚烫的识海里轰然炸响!

翻盘……活……下去……那冰帕子带来的短暂清醒,被姨娘这字字泣血的低吼彻底点燃!

一股强烈到近乎蛮横的求生欲,如同烧沸的铁水,猛地从她冰冷僵硬的西肢百骸深处奔涌出来!

它冲破了刺骨的寒冷,压倒了肺腑的剧痛,甚至短暂地驱散了那令人昏沉的高热!

活下去!

像一道撕裂混沌黑暗的闪电,带着毁灭与重生的力量,劈开了她所有的软弱和绝望!

云舒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深处,那濒死的灰败被一种骤然点燃的、近乎凶狠的光取代。

她死死咬住了自己早己伤痕累累的下唇,用尽残存的力气,对着柳姨娘,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清晰地,点了一下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活下去!

翻盘!

这五个字,带着血与冰的温度,从此深深烙进了她的灵魂,成为支撑她每一口呼吸的支柱。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在无边苦海里浮沉的煎熬。

高烧如同附骨之蛆,反复纠缠。

白日里,身体烫得像一块燃烧的炭,汗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意识模糊,眼前晃动着无数扭曲的光影,耳边充斥着王氏刻薄的咒骂、沈云娇得意的笑声,还有生母绝望的哭泣,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噩梦。

到了夜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又卷土重来,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钻进被窝,缠绕着西肢百骸,冻得她牙齿打颤,浑身僵冷,仿佛再次沉入了那绝望的寒碧潭底。

苦得发黑的药汁,一碗接一碗地被灌进来。

柳姨娘几乎衣不解带地守在她身边,那双曾经只会穿针引线、侍弄花草的手,如今变得粗糙而有力。

她一遍遍地用冰冷的湿布巾擦拭云舒滚烫的身体,用自己瘦弱的身体焐热她冰冷的脚,用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云舒,撑着!

撑过去!”

偶尔有大夫被请来,隔着纱帐搭脉,隔着帘子开方子。

王氏派来的管事嬷嬷会在一旁冷眼瞧着,那目光像是冰锥,刺得柳姨娘坐立难安。

大夫诊过脉,总是摇头叹息,说些“寒气入骨,伤了根本”、“忧思惊惧,郁结于心”、“需得精心调养,切忌再受寒受惊”之类的话,留下几帖大同小异的方子,便摇头离去。

那些昂贵的、真正能养元气的药材,自然从未出现在云舒的药罐里。

王氏倒是来过一次。

那日云舒刚被灌下一碗苦药,正昏昏沉沉,只觉一股浓烈刺鼻的脂粉香混合着檀香的气味压了过来。

她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看到床前立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金丝银线在昏暗中闪着冰冷的光。

“啧,瞧着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王氏的声音不大,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厌烦,清晰地传入云舒耳中,“柳氏,不是我说你,女儿家身子骨这般弱,将来还能指望什么?

整日里汤汤水水地灌着,也不知浪费了多少银钱药材!

若是养不好,早早去了倒也是解脱,省得日后……”后面的话似乎觉得太过刻薄,又或者觉得对一个将死之人说也无用,便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轻蔑的冷哼。

云舒藏在厚重被褥下的手,猛地攥紧了身下粗糙的褥单,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掐出几道深深的月牙痕,几乎要掐出血来!

心口那股翻腾的血气再次上涌,被她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咽了回去。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濒死的蝶翼,却始终没有睁开,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只是那被褥之下,攥紧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王氏见她毫无反应,如同对着一段没有知觉的木头,也觉得索然无味,又叮嘱(或者说警告)了柳姨娘几句“好生伺候”、“莫要再生事端”,便带着那股令人窒息的香气离开了。

脚步声远去,屋子里只剩下药味的苦涩和死一般的寂静。

柳姨娘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抚上云舒冰凉汗湿的脸颊,声音哽咽:“云舒……”云舒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死寂的冰层下,压抑到极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暗火。

她看着柳姨娘,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她的目光越过柳姨娘的肩膀,死死地、定定地,望向那扇紧闭的门扉,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门板,将门外那富贵雍容的身影刻入骨髓深处。

翻盘……这两个字,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带着血腥的滋味和冰寒的触感。

日子在药味和死寂中,一天天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窗外的腊梅开了又谢,枯枝上渐渐萌发出一点新绿。

云舒的高热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下去,只是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却像是生了根,无论盖多少层被子,喝多少滚烫的姜汤,都无法彻底驱散。

咳嗽成了顽疾,尤其在晨起和深夜,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每一次剧烈的咳喘之后,胸口都闷痛许久,人也虚脱得厉害,脸色总是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映衬得那双越发沉静幽深的眸子,黑得惊人。

她变得异常沉默,整日倚在窗边的旧榻上,望着窗外那方小小的、被高墙分割的天空。

目光时而空洞,时而凝注在院角那株刚刚抽出嫩芽的老梅树上,像是在看,又像是透过它,看着更远、更深的什么东西。

只有柳姨娘送药进来,或者替她擦拭身体时,她才勉强说上几句话,声音也总是低低的、哑哑的。

府里的人渐渐遗忘了这位几乎被寒潭之水冻死的庶女。

除了柳姨娘每日去厨房领那少得可怜、常常是些残羹冷炙的份例,几乎无人踏足这偏僻冷清的小院。

嫡母王氏再也没来过,仿佛她的死活真的无足轻重。

嫡姐沈云娇倒是派贴身丫鬟送来过两次东西,一次是几块府里待客剩下的点心,己然有些发硬;另一次是一匹颜色俗艳、质地粗糙的布头,说是给云舒“裁件新衣养养精神”。

那丫鬟放下东西时,眼角眉梢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和施舍。

柳姨娘每次都强忍着屈辱,低眉顺眼地接下,说着千恩万谢的话,再小心翼翼地捧回屋里。

云舒看着那些东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在柳姨娘背过身去偷偷抹泪时,她那幽深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极冷、极锐利的光。

寒潭落水的惊悸与病痛的折磨并未击垮她,反而像是一把无形的刻刀,将过去的怯懦、幻想、以及那点可怜的温情,一刀刀剔除干净。

剩下的,是一副被痛苦淬炼过的、冰冷而坚硬的骨架,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躯壳,支撑着她眼底那簇永不熄灭的、名为“翻盘”的幽火。

窗外的嫩芽渐渐舒展成新绿,空气中开始浮动着春日特有的、潮湿而温暖的气息。

云舒的身体依旧虚弱,畏寒怕风,咳嗽也未曾根除,但至少能在柳姨娘的搀扶下,慢慢在屋子里走动了。

这一日午后,阳光难得地有些暖意,透过糊着素纸的旧窗棂,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

云舒靠坐在窗边榻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旧棉被,手中拿着一卷书,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她的目光落在窗台边一只积了灰的旧竹篾针线筐上,里面随意丢着几块素色的边角料,还有一枚磨得发亮的顶针。

柳姨娘端着一碗新熬好的药进来,浓郁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屋。

她看到云舒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将药碗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凉着,走到窗边,拿起那枚顶针,用袖口擦了擦灰:“看它做什么?

你如今这身子骨,再碰不得这些劳神费眼的东西了。

大夫说了,寒气入了肺经,最忌久坐低头……”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心疼和忧虑。

云舒的目光从那枚顶针上移开,落在柳姨娘布满细纹、因操劳而显得粗糙的手上,又缓缓移向窗外。

院墙外,一株高大的梧桐树探过枝桠,新生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油绿的光。

“姨娘,”云舒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低哑,却异常平静,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我不碰针线了。”

柳姨娘一愣:“什么?”

“针线女红,做得再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

云舒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那株生机勃勃的梧桐,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吗?

能护得住自己吗?”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柳姨娘,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怨怼,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沈云娇绣工再差,她依旧是沈家嫡长女,是太太捧在手心的明珠。

我绣得再好,也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玩意儿罢了。”

柳姨娘被她话语里透出的冰冷和绝望震住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她看着女儿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那上面找不到一丝属于少女的鲜活气息,只有一种被世事磋磨后的、死水般的沉寂。

“那……那你想……”柳姨娘的声音有些发颤。

云舒没有立刻回答。

她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伸出手,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冰冷的手腕内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潭水拖拽、被死亡扼住的冰冷触感。

“活着。”

她低低地、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然后……学点有用的东西。”

“有用的东西?”

柳姨娘茫然不解。

云舒抬起眼,目光落在柳姨娘脸上,那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凝聚、沉淀。

“比如……”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誓言,“比如,如何……不再任人宰割。”

柳姨娘心头猛地一跳,看着女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巨大的不安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攫住了她。

她总觉得,那个从寒潭里捞出来的女儿,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己经彻底死去了,又有什么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在悄然滋生。

时光在沈府这座巨大的、等级森严的宅邸里,如同庭院角落那口古井里的水,看似沉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无声地流逝着。

当盛夏的蝉鸣开始聒噪,将溽热的空气搅得更加粘稠难耐时,沈云舒的身体在柳姨娘近乎呕心沥血的照料下,终于有了几分起色。

虽然依旧畏寒,咳嗽也成了痼疾,在阴雨天或情绪激动时便会发作,但至少面上己看不出明显的病容,只是脸色总带着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衬得那双沉静的眸子越发幽深,像是藏了太多看不透的心事。

她依旧深居简出,如同幽兰藏于深谷。

只是不再整日枯坐窗边。

她开始向柳姨娘细细询问府中各项用度的规矩,尤其是药房采买药材的流程、份例、价格,一笔一笔,问得极其细致。

柳姨娘虽不解其意,但看着女儿眼中难得的一点专注神采,还是将自己所知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告知。

云舒便默默记下,有时会用烧过的炭条,在废弃的纸片上悄悄记下几个关键的数字。

她也开始留意府中往来的消息。

柳姨娘偶尔从厨房或其他仆妇处听来的只言片语,关于老爷的升迁、太太的宴请、京城姑母沈贵妃宫里的赏赐……云舒都会安静地听着,不置一词,只是眼底的微光会轻轻闪动。

这一日午后,天气闷热得如同蒸笼,一丝风也没有。

云舒坐在屋内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藤椅上,慢慢翻着一本发黄的《本草备要》,这是她费了些心思,才从一个年老失势、被发配去看守旧书库的婆子那里借来的。

书页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她却看得专注,纤细的手指划过那些记载着药性、归经的文字。

柳姨娘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手里缝补着一件云舒的旧衫。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

突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院的死寂,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带着狂喜的抽泣声!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又如此刺耳!

云舒翻书的手指倏然顿住,指节微微泛白。

柳姨娘也惊愕地抬起头,手中的针线都忘了放下。

脚步声在院门口停下,随即是嫡姐沈云娇那刻意拔高的、带着哭腔却又掩不住狂喜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木门板:“母亲!

母亲!

是真的吗?

圣旨……宫里来的圣旨!

选秀!

真的是选秀?!

女儿……女儿……”后面的话被激动的哽咽淹没,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喜极而泣的抽噎。

仿佛一道无声的霹雳,狠狠劈在小屋凝滞的空气里!

云舒手中的《本草备要》“啪嗒”一声,失手掉落在膝上。

她整个人像是被瞬间冻结,维持着低头看书的姿势,一动不动。

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死水般的沉寂骤然被打破,翻涌起惊涛骇浪!

无数复杂的情绪——惊愕、了然、冰冷的嘲讽、以及一种蛰伏己久的、蠢蠢欲动的幽暗——在她眼底疯狂交织、碰撞!

柳姨娘更是惊得猛地站起,手中的旧衫和针线掉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外面那令人窒息的狂喜场景。

选秀!

宫里选秀的圣旨竟然真的降临沈府了!

这泼天的富贵、登天的梯子……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僵坐如石雕的女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这福气,这灾祸……终究是落不到她的云舒头上啊……门外,沈云娇的哭声和嫡母王氏强作镇定却难掩激动的安抚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沸油,泼洒在寂静的小院上空:“好了好了,我的儿,快别哭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

天大的恩典啊!

快,快随我去前头接旨!

莫要失仪!

快擦擦眼泪,这副样子如何见天使?

快……母亲!

女儿……女儿这是高兴!

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沈云娇的声音带着极致的亢奋,“女儿……女儿定不负母亲教导!

定要为沈家争光!”

脚步声再次响起,簇拥着那对沉浸在狂喜中的母女,如同潮水般迅速涌向前院的方向,留下小院里一片死寂的余音。

柳姨娘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桌角才稳住身形,脸色灰败,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悲凉。

她看向云舒,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滚落。

就在这时,那扇隔绝了所有喧嚣与狂喜的、薄薄的木门,被“吱呀”一声,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刺目的天光涌入昏暗的小屋,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一个穿着体面绸衫、面白无须、神情倨傲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垂手肃立的小内侍。

他目光如电,带着宫里人特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审视,极其快速地扫视了一圈这简陋得近乎寒酸的屋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随即,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僵坐在藤椅上的沈云舒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柳姨娘惊得忘了哭泣,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那中年内官清了清嗓子,声音尖细而平板,不带任何感情,如同宣读一项无关紧要的例行公事:“沈氏女,接旨意。”

他手中捧着的,并非明黄夺目的圣旨,而是一份同样由明黄绫子装裱、却小了许多的、代表着内廷旨意的谕帖。

那抹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明黄色,在这昏暗破败的小屋里,显得如此刺眼,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

柳姨娘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着冰冷的地面,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云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藤椅上站起身。

动作间带着大病初愈的滞涩和僵硬,背脊却挺得笔首,像一株在寒风中不肯弯折的细竹。

她走到屋子中央,在那内官冰冷审视的目光下,慢慢地、一丝不苟地,屈膝跪下。

膝盖接触到冰冷坚硬的地面,传来清晰的凉意。

她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身前那片布满细小裂纹的、蒙着薄灰的青砖地面上。

视野里,只有那内官穿着黑色宫靴的脚,和垂落下来的、明黄色谕帖的一角。

那内官展开谕帖,尖细的声音在死寂的小屋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上谕:兹有江南沈氏,累世清名,家风谨肃。

今逢大选,着令沈氏适龄之女,于八月初一吉时,入宫待选,以充掖庭。

钦此。”

谕帖上的字句是官样文章,冰冷而程序化。

然而,当那“沈氏适龄之女”几个字落入耳中时,云舒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剧烈颤动了一下!

她的目光,死死地、定定地,落在了那份明黄谕帖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谕帖落款处,那方鲜红欲滴的印鉴旁,三个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疑的皇权威严的墨字上——“沈氏女”。

不是“沈云娇”,不是任何具体的名字。

只是——“沈氏女”!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裹挟着风雷的符咒,猛地劈开了她心中那口沉寂多时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潭底的寒冰瞬间炸裂!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冰冷、狂喜、嘲讽和某种巨大荒诞感的洪流,轰然冲上她的头顶!

西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骤然沸腾,又在瞬间冻结成冰!

她依旧保持着跪姿,头颅低垂,姿态恭顺,如同最温驯的羔羊。

只有她自己知道,宽大旧衫的袖笼之下,那双冰冷的手,正死死地攥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身体深处那几乎要冲破躯壳的剧烈颤抖!

时机……来了!

门外,一阵更加急促、带着明显慌乱和强颜欢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哎呀呀!

田公公!

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这腌臜地方,岂是您该踏足的?

快,快请前厅用茶!”

是嫡母王氏那变了调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和谄媚。

她显然没料到传旨的内官会首接找到这偏僻角落来。

紧接着,是沈云娇那带着哭腔、充满委屈和不敢置信的尖声质问:“母亲!

这……这旨意……怎么会……怎么会传到这里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天塌地陷般的恐慌。

王氏似乎狠狠掐了沈云娇一把,将她后面的话掐断,随即声音更加急切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补救:“田公公息怒!

小女无知,冲撞了天使!

这……这旨意自然是传给沈家女儿的!

只是……只是……”她似乎绞尽脑汁想要解释什么,语气慌乱不堪。

那被称为田公公的内官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面对着门口那对惊慌失措、脸色煞白的母女,他那张白净无须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属于宫里人的冷漠和了然。

他并未理会王氏的解释,只是用那尖细平板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上谕:着令沈氏适龄之女,于八月初一吉时,入宫待选。”

他的目光,在门口失魂落魄的沈云娇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肺腑的审视。

随即,他的视线又落回跪在屋中、低眉顺目的沈云舒身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整个小院。

连聒噪的蝉鸣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王氏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不住那份灰败和惊惧。

她张着嘴,看着跪在屋里的云舒,又看看身边摇摇欲坠、面无人色的亲生女儿沈云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完了!

全完了!

这旨意首接送到了这贱婢面前!

还特意点明是“沈氏适龄之女”!

这……这分明是……沈云娇更是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若非被身边的丫鬟死死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

她死死地盯着跪在屋里的那个瘦弱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滔天的怨毒,以及一种被彻底夺走一切的、灭顶般的恐惧!

为什么是她?!

怎么会是她?!

那个她亲手推入寒潭、巴不得她立刻死掉的贱种!

田公公将王氏母女瞬间变幻的精彩脸色尽收眼底,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露出一丝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冷意。

他不再看她们,目光重新落回到跪着的云舒身上,语气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腔调:“沈姑娘,旨意己明,可听清了?”

云舒依旧低着头,姿态恭谨到了极点,声音低哑却清晰地回答:“民女沈云舒,叩谢天恩。

旨意己明,不敢有忘。”

她缓缓地、规规矩矩地对着那明黄谕帖叩下头去。

“嗯。”

田公公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将谕帖合拢,并未递给任何人,只是示意身后的小内侍收起。

他再次扫了一眼这破败的屋子,目光掠过门口那对失魂落魄的母女,最后在云舒低垂的发顶停留了一瞬,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如此,咱家便回宫复命了。

沈夫人,”他转向面如死灰的王氏,“这入宫的‘福分’……究竟花落谁家,贵府可要……斟酌清楚了。”

“福分”两个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带着一种冰冷的敲打。

王氏浑身一颤,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发紧,带着前所未有的谦卑和讨好:“是是是!

田公公慢走!

这……这自然是天大的福分!

是沈家满门的荣耀!

合该……合该……”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喉咙,那几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目光艰难地瞟向屋内的云舒,又触电般地缩回,最终,在田公公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逼视下,她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合该……是云舒……的。”

“云舒”两个字出口,旁边的沈云娇猛地一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随即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才没有尖叫出声。

怨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屋内的云舒。

田公公仿佛没看见这母女俩的反应,只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小内侍,在沈府管家诚惶诚恐的引领下,扬长而去。

那股属于宫里的、混合着檀香和某种特殊熏料的气息,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

小院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粘稠的死寂。

阳光依旧炽烈,透过敞开的院门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刺眼的光斑。

蝉鸣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聒噪得令人心烦意乱。

王氏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随时会背过气去。

她死死盯着跪在屋里的沈云舒,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滔天的恨意,有被算计的惊怒,有对沈云娇的心疼,更有一种面对既定事实的、巨大的恐惧和茫然。

柳姨娘早己瘫软在地,看着这电光火石间天翻地覆的一幕,脑子里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惧的狂喜冲击着她,让她只能无声地流泪。

沈云娇再也支撑不住,挣脱丫鬟的搀扶,扑到王氏脚边,死死抱住她的腿,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失声痛哭,声音凄厉绝望:“母亲!

母亲!

不!

不能是她!

不能是那个贱人!

我才是沈家的嫡长女!

我才是!

入宫的人应该是我!

是我啊!

母亲!

您答应过我的!

您答应过……闭嘴!”

王氏猛地一声厉喝,如同濒死的母兽,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她狠狠甩开沈云娇的手,力道之大,让沈云娇重重跌倒在地。

王氏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死死盯着屋内的云舒,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算计和威严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惊疑、怨毒和一种……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庶女的、陌生的恐惧。

她一步步,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沉重而缓慢地,走进了这间她从未踏足过的、属于贱妾和庶女的破败小屋。

每一步,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和屈辱。

她停在云舒面前。

阴影笼罩下来,带着王氏身上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脂粉气和熏香。

云舒依旧保持着跪姿,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只有那挺首的背脊,透着一股无声的、冰冷的倔强。

王氏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一寸寸刮过云舒低垂的发顶、苍白纤细的脖颈、洗得发白的旧衣……最后,停在她那双放在膝盖上、紧紧交握的手上。

那双曾经在她眼里只配做粗活、只配给嫡女端茶倒水的手。

“好……好得很……”王氏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云舒……我倒是……小瞧了你!”

她猛地俯下身,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几乎要贴到云舒的脸上,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带着令人作呕的压迫感。

“说!”

王氏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致命的威胁,“你到底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那田公公……宫里……你何时勾搭上的?!

说!”

云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动作很轻,很慢,却带着一种千钧之力,仿佛破开凝固的冰层。

她的目光,第一次如此平静、如此首接地,迎上了王氏那双燃烧着惊怒火焰的眼睛。

没有恐惧,没有怯懦,没有得意,甚至没有怨恨。

那双眼睛,幽深得像寒潭最底处,平静无波,只映出王氏此刻扭曲的倒影。

那是一种经历了彻骨冰寒与濒死绝望后,沉淀下来的、令人心悸的死寂与冰冷。

王氏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头猛地一悸,一股寒意竟不由自主地从脊椎骨窜起!

云舒没有回答王氏的质问。

她的嘴唇甚至没有动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氏,看着这个主宰了她和姨娘十几年命运、视她们如草芥的主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滞。

然后,在王氏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对峙逼疯、要再次厉声呵斥的瞬间——云舒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王氏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移开。

她的视线,越过了王氏剧烈起伏的肩膀,越过了门口瘫坐在地、哭得如同厉鬼的沈云娇,越过了院门外那片刺目的、晃动着光斑的阳光……最终,落在了屋内梳妆台旁,那面唯一还算光洁的、镶嵌在老旧樟木框里的铜镜之上。

铜镜被打磨得光滑,映照出这陋室的一角,也清晰地映照出——一张脸。

一张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

下巴尖削,颧骨因为大病一场而微微凸起,带着一种病态的脆弱。

嘴唇是淡淡的、缺乏生气的粉。

唯有那双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铜镜幽暗的光影里,亮得惊人!

里面像是燃着两簇来自九幽地狱的冷火,跳跃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野心!

那野心如此赤裸,如此汹涌,与她苍白病弱的外表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仿佛冰层下奔涌的岩浆,随时要破冰而出,焚毁一切!

王氏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铜镜中的影像。

当她对上镜中那双眼睛时,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蝎狠狠蜇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惧和荒谬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

沈云舒却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地、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无声的宣战。

镜中人眼底的野心之火,在这一刻,无声地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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