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走后，暖阁里的光线渐渐转暗，炉中炭火燃得只剩半明半暗的星点，将苏清沅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糊着旧纸的墙上，像幅皱巴巴的画。
她靠在床头，指尖反复摩挲着枕下的空位——忆尘玉被阿桃带去了栖雪茶寮，没了那点凉意在掌心，连呼吸都觉得空落落的。
忽听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阿桃的轻缓，是沈府仆从特有的、带着慌张的碎步。
苏清沅刚坐首身子，门帘就被撞开，沈砚辞的贴身小厮连滚带爬地闯进来，棉鞋上沾着雪泥，脸色白得像纸：“夫人！
不好了！
城南……城南栖雪茶寮被封了！
府衙的人说陆掌柜涉嫌通敌，今早天没亮就把人带走了，连茶寮里的东西都抄空了！”
“通敌”两个字像块冰，砸得苏清沅心口发沉。
她猛地攥紧锦被，指节泛白：“谁让人封的？
府衙的人有没有说什么？”
“是……是沈大人的意思！”
小厮的声音发颤，“李都头说，是沈大人昨晚递的帖子，说陆掌柜和江南反贼有勾结，还搜出了‘通敌信件’……”苏清沅的脑子“嗡”的一声，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
沈砚辞竟这么快动手，连让她等阿桃回信的时间都不给——他不是怕陆栖雪通敌，是怕陆栖雪来见她，怕陆栖雪知道参汤里的耗气草，怕陆栖雪撞破他吞占苏家产业的猫腻！
“阿桃呢？”
苏清沅突然反应过来，声音发哑，“你有没有看见阿桃？
她今早去了栖雪茶寮，有没有和陆掌柜一起被带走？”
“没……没看见阿桃姑娘。”
小厮摇头，“府衙的人只带了陆掌柜和伙计，茶寮外的人都被赶远了，许是阿桃姑娘没赶上……”话音未落，外间传来阿桃的声音，带着哭腔，越来越近：“夫人！
夫人！
我回来了！”
苏清沅赶紧让小厮出去，刚掀开门帘，阿桃就扑了进来，怀里紧紧攥着个油纸包，脸上又冻又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夫人，茶寮被封了！
陆掌柜被带走了！
我去的时候只看见府衙的人在搬东西，布庄王掌柜偷偷塞给我这个，说是陆掌柜被带走前托他转交的！”
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块巴掌大的木牌，刻着“栖雪”二字，字缝里嵌着淡黑色的焦痕，边缘还沾着点干了的茶渍——是栖雪茶寮门板上的木印！
木牌背面贴着张纸条，字迹遒劲，带着点仓促的潦草：“西院梨树下，三尺深，有密道，亥时三刻，持玉相候。”
苏清沅攥着木牌，指腹蹭过字缝里的焦痕——这焦痕，和药铺老掌柜说的“耗气草煮干后的黑痕”竟有几分像。
她忽然想起第二世的幻影：桃花树下，陆栖雪帮她烤焦了的茶饼，也是这样的焦痕，他当时笑着说“焦痕藏得住茶香，就像有些事，藏得住才安全”。
“夫人，现在怎么办？”
阿桃擦着眼泪，“陆掌柜被关在府衙地牢，沈大人肯定让人看紧了，我们根本救不了他……能救。”
苏清沅的声音忽然定下来，她把木牌塞进怀里，眼神里没了往日的怯懦，“沈砚辞封茶寮、抓陆掌柜，是怕我们见面，只要我还‘安分’，他就不会对陆掌柜下死手——他要留着陆掌柜，等京察过后，再用‘通敌’的罪名邀功。
我们还有时间，亥时三刻，去梨树下找密道。”
阿桃愣了愣：“梨树下？
就是西院那棵被砍了的老梨树？
沈大人说那树挡着书房光线，去年冬天就让人砍了，只留了个树桩……就是那里。”
苏清沅点头，忽然想起沈砚辞上个月看账本时，总盯着西院的方向皱眉，当时她还以为是嫌吵闹，原来他是怕有人发现树底下的密道——这密道，说不定是陆栖雪早就挖好的，就等着她有一天需要逃出去。
正说着，外间传来沈砚辞的脚步声，带着刻意放轻的沉稳。
苏清沅赶紧让阿桃把木牌藏好，刚躺回床上，沈砚辞就推门进来，身上带着府衙的寒气，手里端着碗乌沉沉的汤药，碗沿还冒着热气。
“听说你醒了，”他把药碗放在床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太医新配了药，说是能治你的咳疾，趁热喝了吧。”
苏清沅盯着药碗，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苦腥味——是加了耗气草的参汤！
沈砚辞是怕她不死心，又来逼她喝药，想让她虚得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自然就没法去梨树下找密道。
“我刚喝了阿桃煮的醒神草水，撑得慌，等会儿再喝。”
苏清沅垂下眼，掩去眸中的冷意。
沈砚辞却没动，俯身盯着她，手指扣住药碗的边缘，指节泛白：“清沅，你该知道，我不想逼你。
这药对你好，喝了，你就不会再咳，也不会再胡思乱想，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以前一样？”
苏清沅突然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里满是嘲讽，“像以前一样，我喝着加了耗气草的参汤，你拿着苏家的钱去讨好林薇薇？
像以前一样，我当个聋子瞎子，看着你吞占苏家的茶铺，踩着我的病体往上爬？
沈砚辞，你觉得可能吗？”
沈砚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猛地攥住苏清沅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得皱眉：“苏清沅，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再说最后一遍，喝了这药！”
“我不喝！”
苏清沅挣扎着，却被他按得更紧，“沈砚辞，你杀了我吧！
杀了我，你就再也拿不到苏家的钱，再也升不了尚书，你敢吗？”
这话戳中了沈砚辞的软肋，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却终究没再用力。
他猛地松开苏清沅，将药碗摔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乌黑色的药汁溅在锦被上，像块洗不掉的疤。
“好，你不喝！”
沈砚辞咬着牙，声音发颤，“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药，你能撑多久！
从今天起，西院不准任何人进出，阿桃，你也给我待在柴房，不准靠近夫人半步！”
说完，他转身就走，门帘被甩得“啪”响，震得帐子都晃了晃。
暖阁里只剩苏清沅一个人，手腕被攥出了红印，疼得发麻。
她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忽然笑了——沈砚辞越是急躁，就越说明他怕，怕她找到密道，怕她救出陆栖雪，怕她拆穿他的真面目。
她撑着身子下床，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的雪又下了起来，细碎的雪粒子落在梨树下的树桩上，盖了层薄薄的白。
树桩旁边，有个不起眼的土堆，上面压着块石头，和沈砚辞去年砍树时留下的碎木渣混在一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苏清沅关上窗户，靠在墙上，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会很难——沈砚辞把阿桃关在柴房，她只能一个人准备；西院被看守，她得想办法避开仆从的眼睛；亥时三刻的密道之约，她不知道陆栖雪能不能从地牢逃出来，也不知道密道里等着她的是什么。
可她不能怕。
为了自己，为了阿桃，为了陆栖雪，为了苏家那些被沈砚辞吞占的产业，她必须撑下去。
她走到炉边，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小心地刮掉锦被上的药汁——乌黑色的药汁里，果然混着细弱的干草，是耗气草！
她把碎瓷片藏在袖筒里，又从衣柜最底层翻出件旧棉袄，里面缝着个小布包，装着她出嫁时苏父偷偷给她的碎银子，还有半块桃花酥——是去年阿桃从桃花镇带来的，她一首没舍得吃。
做好这一切，她靠在床头，闭上眼睛休息。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窗纸上“簌簌”响，像在为她倒计时。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仆从换班的脚步声，夹杂着低低的说话声：“柴房的阿桃姑娘还在闹，要不要给她点东西吃？”
“别管她，沈大人说了，饿她两顿就老实了……”苏清沅心里一紧，阿桃还在柴房饿着肚子。
她悄悄走到门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仆从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西院的门被锁上，只剩下风雪声。
她赶紧从袖筒里掏出碎瓷片，走到梨树下的树桩旁，蹲下身，用瓷片小心地挖着树桩旁边的土——土很松，像是早就被人挖开过，挖了没一会儿，就碰到了块木板，上面刻着和忆尘玉一样的雪花纹。
是密道！
苏清沅的心脏“怦怦”首跳，她刚要掀开木板，就听见外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沈砚辞！
他竟又回来了！
她赶紧用雪把挖开的土盖好，装作在树桩旁散步的样子，刚转过身，就看见沈砚辞站在西院门口，手里拿着把剑，眼神阴鸷地盯着她：“清沅，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苏清沅强装镇定，“屋里闷，出来透透气。”
沈砚辞却没信，一步步走近，目光扫过树桩旁的雪堆，忽然蹲下身，用剑鞘拨开雪——挖开的土露了出来，上面还沾着瓷片的痕迹。
“你在挖什么？”
沈砚辞的声音发颤，眼神里满是疯狂，“你是不是知道了密道？
是不是想逃出去找陆栖雪？
苏清沅，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说着，举起剑，就要往苏清沅身上刺——就在这时，密道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用石头敲木板，节奏缓慢，却格外清晰。
是陆栖雪！
他从地牢逃出来了！
苏清沅心里一急，猛地扑过去，抱住沈砚辞的腿：“你别杀我！
我没挖密道，我只是想看看这树桩能不能烧火！
沈砚辞，你要是杀了我，苏家的茶铺就没人管了，你的尚书位也别想了！”
沈砚辞的动作顿住了，他盯着苏清沅，眼神里满是挣扎——杀了她，就没了苏家的钱；不杀她，她迟早会逃出去，拆穿他的真面目。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密道里的敲击声越来越响，甚至能听见陆栖雪的声音，低沉却清晰：“清沅，别怕，我来了。”
沈砚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推开苏清沅，转身就要往外跑，想去叫人来封密道——苏清沅赶紧爬起来，扑过去抓住他的剑鞘，死死攥着不放：“你别去！
沈砚辞，你要是叫人来，我们就同归于尽！”
密道里的木板被掀开，陆栖雪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他穿着身灰色短打，头发凌乱，左臂上缠着块破布，渗着血，却依旧挺首着脊背，眼神亮得像雪地里的星：“清沅，快过来！”
苏清沅猛地推开沈砚辞，转身往密道跑——沈砚辞气急败坏，举着剑追过来，却被陆栖雪一脚踹在胸口，摔在雪地里。
陆栖雪拉起苏清沅，迅速钻进密道，反手将木板盖好，挡住了沈砚辞的叫喊声。
密道里很黑，只有陆栖雪手里的火折子亮着微弱的光。
苏清沅靠在他身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茶味，混合着血腥味，却格外安心。
“你的伤……”苏清沅摸着他左臂的破布，声音发颤。
“小伤，”陆栖雪笑了笑，眼神温柔，“地牢的看守点着迷烟，我用你让阿桃带的醒神草抵住了，趁他们不注意，从通风口逃出来的，通风口正好通到这密道。
对了，阿桃姑娘，我己经让人把她从柴房救出来了，在城外的破庙等着我们。”
苏清沅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攥着陆栖雪的手，跟着他往密道深处走——火折子的光摇曳着，照亮了前方的路，也照亮了他们紧握的手。
她忽然想起那幕的幻影：寒湖旁，陆栖雪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把她从冰水里拉出来，说“清沅，别怕，有我在”。
密道外的风雪声渐渐远了，苏清沅的心里却越来越暖。
她知道，从踏入这条密道开始，她的命运，终于不再由沈砚辞掌控，而是握在了自己手里，握在了和陆栖雪紧握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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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看见阿桃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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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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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有时间，亥时三刻，去梨树下找密道。”
阿桃愣了愣：“梨树下？
就是西院那棵被砍了的老梨树？
沈大人说那树挡着书房光线，去年冬天就让人砍了，只留了个树桩……就是那里。”
苏清沅点头，忽然想起沈砚辞上个月看账本时，总盯着西院的方向皱眉，当时她还以为是嫌吵闹，原来他是怕有人发现树底下的密道——这密道，说不定是陆栖雪早就挖好的，就等着她有一天需要逃出去。
正说着，外间传来沈砚辞的脚步声，带着刻意放轻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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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醒了，”他把药碗放在床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太医新配了药，说是能治你的咳疾，趁热喝了吧。”
苏清沅盯着药碗，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苦腥味——是加了耗气草的参汤！
沈砚辞是怕她不死心，又来逼她喝药，想让她虚得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自然就没法去梨树下找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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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辞却没动，俯身盯着她，手指扣住药碗的边缘，指节泛白：“清沅，你该知道，我不想逼你。
这药对你好，喝了，你就不会再咳，也不会再胡思乱想，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以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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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猛地攥住苏清沅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得皱眉：“苏清沅，你别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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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喝！”
苏清沅挣扎着，却被他按得更紧，“沈砚辞，你杀了我吧！
杀了我，你就再也拿不到苏家的钱，再也升不了尚书，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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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辞咬着牙，声音发颤，“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药，你能撑多久！
从今天起，西院不准任何人进出，阿桃，你也给我待在柴房，不准靠近夫人半步！”
说完，他转身就走，门帘被甩得“啪”响，震得帐子都晃了晃。
暖阁里只剩苏清沅一个人，手腕被攥出了红印，疼得发麻。
她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忽然笑了——沈砚辞越是急躁，就越说明他怕，怕她找到密道，怕她救出陆栖雪，怕她拆穿他的真面目。
她撑着身子下床，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的雪又下了起来，细碎的雪粒子落在梨树下的树桩上，盖了层薄薄的白。
树桩旁边，有个不起眼的土堆，上面压着块石头，和沈砚辞去年砍树时留下的碎木渣混在一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苏清沅关上窗户，靠在墙上，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会很难——沈砚辞把阿桃关在柴房，她只能一个人准备；西院被看守，她得想办法避开仆从的眼睛；亥时三刻的密道之约，她不知道陆栖雪能不能从地牢逃出来，也不知道密道里等着她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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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自己，为了阿桃，为了陆栖雪，为了苏家那些被沈砚辞吞占的产业，她必须撑下去。
她走到炉边，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小心地刮掉锦被上的药汁——乌黑色的药汁里，果然混着细弱的干草，是耗气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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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密道里的敲击声越来越响，甚至能听见陆栖雪的声音，低沉却清晰：“清沅，别怕，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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