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熟悉的信息素却席卷而来。
妻子……
一个完全相同的上将破壳而出,爬向我,每步都留下属于虫族的透白黏液。
我好想、想念你,妻子、我的妻子。
1
宴会结束后,我褪去繁杂的裙装,毫无束缚地站在落地窗前。
窗外,墨蓝的夜高高挂起,楼面上的霓虹灯亮得刺眼。
不……
并非全无束缚。我伸手缓缓摸向脖颈,冷不丁触碰到机械外端的阴冷质感。
禁锢圈,繁育中心引以为豪的发明,用以保障生育产品的忠诚性。是只有法定配偶能解开的贞操锁。
我垂下眼,竟失神般回想起——上将还在时,他们从未给我戴过这个。
尽管他寡言少语,气质刚硬冷漠,但他对我的态度已经大大超出预期。
毕竟几乎所有贵族都认为——我们 OMEGA 只是一个繁育体、一个战利品。
可上将不一样,他对我尊重得如同合租室友,从未轻视过我,从未对我有过轻浮的举止。
哪怕我有不止一次闻到过他迷乱时溢出的信息素——是温和的皂香,很古老的一种香气,毫无侵占性。
联想到这个,我嗅了嗅鼻子,空气中竟隐约传来一股熟悉的香气。
背后的黑暗处倏然传出动静,咦呀——
我听不真切。像新生命爬出蛋壳,又像虫茧挣开翅翼。
谁?疑神之下,我捡起身旁的小刀。着急摸索时,手心不慎刮出一道血痕。
那黑暗处的动静却更急促了,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
妻……妻子。黑暗处传来咿呀学语一般的呼唤。
月光与黑暗交界之处,一只修长的手缓缓亮出,紧接着是健壮有力的臂膀,一点点蠕动般爬向我。
那句呼唤终于变得咬字清晰。
妻子。
与此同时,更清晰可见的是他全身上下——只有虫族才会有的透白黏液。
我、我好想……
我不由得皱眉,做好了呼叫安保的准备,却发现毫无信号。
这是高等虫族才具备的伴生能力: 信号屏蔽。星际时代的一切火力在它们面前统统失效。
那人形虫族总算抬起头来,由我看清了真面目。
上将……我生生压住了喉间即将溢出的字眼。
几乎一模一样。
眼前的男人,褪去身上独属虫族的暗红纹路后,完全看不出一丁点儿的虫族异样。
只是气质上大相径庭——
上将永远漠然淡定,不会露出这副依恋而满足的表情,更不会爬也要爬到我身边。
2
眼前的虫族毫无害人意图,只是抱住我的脚腕不撒手,手指适应般一点点往上。
他试图占据我的更多,仿佛在标记地盘的犬类。
停。我皱紧眉头。
男人茫然地抬头,按捺着天性的不满足,唇仍努力扯出笑意。
我好想、想念你,妻子、我的妻子。
但刚出生、尚且记忆一片空白的虫族是不熟练人类笑容的。
他笑得很——难以形容。唇是笑的,微张开的,红舌却被上牙压住,仿佛小狗张开唇喘气。
我从未想过,上将的脸会露出这样——这样一副表情。
鼻腔中贯入的香气原来不是错觉……是上将的信息素啊。
香皂味,令人昏昏欲睡。
3
来电铃声乍响,我被瞬间惊醒。
上将立刻警惕地盯住我腕上的电子手环。
我低头看了一眼,是临安。这时机不适合接通。
那头却实时转成文字,阿云,上将出事儿了。
我拧了拧眉,点开全息留言。
一向温和的临安脸色难看。他跻身躲去卫生间,额头流汗,压低声音,阿云,上将在前线牺牲了。
他顿了顿,似有些愧疚,眼眸泛红,虫族将他吞噬殆尽,遗嘱都没留下……是我这次办事不力。
顾不得脚底的伪劣品,我心头一震,下意识追问: 不是说过,让他受伤回来休养就可以吗?
那头没有应答。我抿唇,竟然忘了,这只是全息投影的留言而已。
临安眉眼沉了沉,不少权贵想重新抛售你的归属权,拍卖会最迟明天下午就要开始。他顿了顿,我随时等候你的差遣,现在出面也没什么不妥。
最后一秒,他说: 保护好自己,我随时在。
4
真不可思议。我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腹托住眼前人的下巴,轻轻摩挲。
他便立刻紧紧抓住我的手,神态透露着明晃晃的渴求。
我打量着他,忍不住笑。你听得懂我的指令吗?
他似懂非懂,只是低头,迫不及待地舔去我掌心的血痕。
他的舌尖在划开的血肉上不断打转,似乎在思考怎么会有这般美味。
颈上的禁锢圈发出警告,猛地一收紧。
我侧过身,捂住嘴咳嗽,嗓子发痒。
禁锢圈警告: 识别到周遭一米有陌生信息素,请迅速保持距离。
他耳朵抖了抖,警惕地环顾四周。
警告——伴随着又一阵窒息,我头有些发晕,手摸上禁锢圈。
他看我这状态,朝着空气呲牙,着急地摸上我的脖颈。
痛,坏
忽而平静,空气涌入喉管。
禁锢圈咔嚓一声,自动脱落。
检索到上将信息,识别正确。
我平复着呼吸,低眉看他。
一派着急。
我低笑了笑,嗓子又刺痒起来。
他急得贴在我颈侧,像自然界的小动物一般,湿润的触感随之而来。
我,唾液,不痛了。
我缓了缓,伸手推开他的头。
别动,抬起头来。
他眨眨眼,见我不咳嗽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我伸手捡起刚刚掉落在一旁的禁锢圈,选择了加大尺寸,录入了我的信息素。
咔嚓一声,两个半环轻轻合拢,充满机械感的禁锢圈牢牢圈住他的脖颈。
他不自在地甩了甩头,不爽地去拽。
我呵止住他的抗拒,不要摘掉,一直戴着,好吗?
他的眼神浮现出点儿疑惑。
我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侧脸,淡声道: 这算是你属于我的一个象征。估计他没听懂,我又琢磨下添了解释,带宠物出门的时候总要牵根绳吧。
我伸出一根手指塞进他颈圈和脖颈之间的空隙,刚刚好,还留有点儿余空。
怕你不乖,怕小狗走丢,所以要给你牵一根绳。
我估摸着他还是没有听懂什么意思。指不定他大脑里都没什么沟壑,还没完善思考的能力,只是凭直觉概括出一个关键关系。
他知道,脖子上这个令他不适的禁锢圈是我掌控他、而他属于我的证明。
我笑了笑,才觉得头晕得厉害,冲他轻声吩咐: 抱我上床。
他眸光一亮。这下倒是听懂了,立刻攀附上来,恨不得粘在一块儿。
次日,仿生佣人来敲门。
我立刻惊醒,正要起身却被一个重物拦住了。
妻子……
一只手臂牢牢锢住我的腰。松软的被窝,滚烫的肌肤,属于上将的信息素。
哦对,昨晚太出乎意料,我差点忘记了最重要的谋划——上将回来了。
我有救了。
仿生佣人负责监管我的每日三餐和身体健康,默认允许进入我的房间。
正当它进入的这一秒,赖着我的男人倏地睁开眼,警觉性拉满。
下一秒似乎就要让这个闯进他地盘的存在彻底消失。
我伸手拍拍他的侧脸。
他喉间不自觉呜咽一声,这才软化下态度,但还是紧紧盯着仿生佣人。
叮叮,检测到陌生物种闯入,危险性极高,立即报警准备进入战斗模式
我抿紧唇。
机器能检测出上将不是本体吗?
又听叮叮两声。
检测闯入者为房产所有人,LO 星际第一上将——傅赐。安全检测通过,叮叮,继续喂食工作。
惯例用过早餐后,我看了眼时间,离下午三点的 OMEGA 交接仪式还有七个小时。
趁这个时间,我要培训一下傅赐,以应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5
第一弹。
在我的命令下,他规整地换好了上将的军装。
外面阳光正好。
我握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硬鞭,戳着他的胸膛,安分点,别乱动。
他面上浮现一些茫然,想抱妻子。
我噎了一下。
不许。
嗯。他人是老实了,可一双眼还盯着我不撒开。
站得挺规矩。
我摆出冷硬的语气,问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答: 妻子。
很明显,我完全不满意这个回答。他看出我蹙眉,有些手足无措。
我再问: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他恍惚一瞬,观察着我的脸色,答道: 妻子的……人?
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倘若眼前这个是上将记忆所化的存在,为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却记得一个连亲密接触都没有过的妻子?更遑论永久标记,连暂时标记都没有过。
至今不过 12 个小时,他的语言能力逐渐成熟,也越来越像人。
正当我思索的间隙,眼前人不断抛出新的缀词。
嗯……虫?
我不解。
妻子的虫?
……
他犹豫着抛出新的思考答案。妻子的……听话的狗?
我沉默了会儿。他不安分地望着我,恨不得立刻扔下鞭子,同我负距离亲密。
傅赐。上将,你的名字是傅赐,你忘了吗?
他恍然,人是需要名字的。谢谢妻子。
妻子的名字?他紧紧按着太阳穴,怎么也想不起回忆。
我望向他。窗外的太阳被乌云遮盖,阴云逐渐吞噬晴光。
天气时阴时晴。这也算一霎好时光,倒也不错了。
妻子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我轻声回答,我叫邬云。
6
OMEGA 交接仪式上。
上将的死而复生,引起轩然大波。
据说副将亲眼目睹了上将的死亡。
那眼前的傅赐自然十分可疑。
从来不知,您和这位——来人打量我一眼,半含轻蔑,关系有这么好?
毕竟傅赐从未在公众场合和我做出过什么亲密举动。
是的,十指相扣也算亲密。
傅赐连目光都没赏给他。他只盯着我,一眨不眨的。
想亲。
他的口型如是。
我的心猛颤了一下,似有人轻轻拨弄。
妻子。
啧。
我压了压眉,朝他冷脸。他这才安分下来。
傅上将,那头不依不饶,存了试探的心思专门来问话的,听说你从没标记过这个 OMEGA,一个有名无实的配偶而已。
傅赐猛地看向他。
他被盯出了虚汗,不由解释: 这回拍卖的归属权是圣。
有人附和: 喔,原来是圣想要这个 OMEGA。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我身上,又一阵窃窃私语: 看着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嘛。
繁育中心多得是,这种人工培育出来的 OMEGA。
无非就是信息素等级高了些。真不知道圣看上她哪点了。
傅赐毫无波澜地问: 拍卖什么?
众人感到莫名其妙,解答道: 拍卖这个 OMEGA 啊。
傅赐的握力在不自觉中加大。
我抽出手,看着他,轻声道: 这场宴会的目的就是拍卖我这个人……不,OMEGA 啊。
我看不见傅赐的表情。
只是,倏地——熟悉的信息素气味扑鼻而来。
一刹那,全场死寂。没人再质疑傅赐的真实身份。
上将您这是做什么?
这不是星际战场在这的全都是贵族
快快收起信息素
高等级信息素持续外放是会致死的。
傅赐一把提住对面 alpha 的后颈,谁准你们的?
什么?那个 alpha 惊慌无比,再不复先前的优越姿态。
拍卖一个人,拍卖我的妻子。
谁准的?他一字一句问。
有人解释: 星际法没说不行。大家都这么干。他们搞不懂傅赐什么意思,仅仅为了一个拍卖会、一个 OMEGA 大动干戈?
哦,没说不行就是可以啊?傅赐面无表情地问: 那我拍卖你是不是也可以?
他笑了,笑得像个人形。
有人要出价吗?
全场无人应答。
没人啊。他顶了顶腮,漆黑的瞳孔扩张开,笑着却像座煞神。那我要怎么处置你呢?
你不能这样——我是一个 A 级 alpha……我有家族,我有钱,你不能这样对我
傅赐微仰下巴,环视周围一圈,有人要替他出头吗?
有人想说服傅赐,不乏叫嚷。
傅赐只是接了句话,想要的,过来顶替他。
但凡触及到自身利益,便又无人出声。
一时间,现场鸦雀无声。
他又看了眼手底的人,毫无表情道: 没有价值,那你去死好了。
尽管他这话说得平淡,却没人敢不信服,毕竟死亡的威胁迫在眉睫。
不……不放过我那个 alpha 哭得涕泪横流,甚至在场不少 OMEGA 胆战心惊地闭上了眼,只觉于心不忍。
好了,回来。我说。
傅赐闻言立刻盯着我。我摩挲了下唇,朝他示意。他便立刻丢下那人,乖乖回来了。
我是想让他解决这茬事儿,但不能是以这么硬核铁血的处理手段。
7
来交接仪式之前,我焦头烂额。
我生气,他就汪。
我教训他,他反而爽。
这种儿戏一般的回答不像训练,反而更像调情游戏。
眼瞅着他又黏糊糊地凑过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向繁育中心申请一台机械。
原先作用于星际战士,修复战后创伤。直连大脑,安抚记忆。
通过繁育中心的改造,也可以变相地达成洗脑、记忆共通的作用。
他们就是这么培育 OMEGA 的。
正因此,他们成了最好的繁育中心,拥有了一个赛一个温顺而漂亮的 OMEGA。
毕竟思想上的根芽无法靠外力拔除。
正午那会儿,晴光正好,撒进屋内一片波光粼粼的金色光晕。
他就那么乖顺地仰着脸,下半张脸在我手心里蹭了又蹭。
妻子。
要我做什么?
我滞了几秒,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