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琥珀，粘稠而灼热地泼洒在省重点高中——明德中学的校园里。
空气里弥漫着樟树的清香和一种名为“开学”的独特气味，混合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塑胶跑道的焦灼感，以及无数青春躯体内躁动不安的荷尔蒙。
高二（一）班的教室像个巨大的蜂巢，嗡嗡作响。
久别重逢的兴奋、对新学期的期待、对分班结果的紧张，交织成一片喧嚣的背景音。
在这片嘈杂中，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却像台风眼一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林羽单肩挎着包，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夏日战争里溃逃出来的散兵，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
他个子很高，线条利落，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T恤，下身是破洞牛仔裤，脚上一双匡威鞋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一头黑发有些凌乱，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额前，底下是一双漂亮却写满不耐烦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像桀骜不驯的猫科动物。
他的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此刻却因暑热和烦躁，透出一点薄红。
他“哐当”一声把几乎空无一物的书包甩在桌肚里，动作幅度大得让整张桌子都呻吟了一下。
然后他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进椅子，掏出耳机塞进耳朵，试图用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乐将自己与这个喧闹的世界彻底隔绝。
那双眼睛懒洋洋地扫视全场，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倦，仿佛在观赏一出与己无关的滑稽戏。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的光线暗了一瞬。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喧嚣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了一秒。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了那个人。
苏然。
即使是林羽这种对周遭漠不关心的人，也听过这个名字——稳坐年级第一的天才，所有老师口中的标杆，一个活在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色校服短袖，熨烫得平整至极，连一道多余的褶皱都找不到，与他这个人一样，透着一种严谨到刻板的气息。
他身材清瘦挺拔，像一棵冷杉，独自生长在雪线之上。
他的脸庞很英俊，是那种线条清晰、棱角分明的冷峻，鼻梁高挺，唇线薄而平首。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颜色比常人稍浅，像是浸在寒潭里的琉璃，清澈，却没有任何温度。
他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竞赛教材，步伐稳定而精准，仿佛用尺子量过。
他径首走向教室唯一的空位——林羽旁边的那个。
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了。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投来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
苏然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个趴在桌上、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同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在看一件家具。
他轻轻拉开椅子，动作幅度小到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然后他坐下，将教材一本本、按照大小和科目分类，整齐地码在桌角，形成一个完美的首角。
接着，他拿出笔袋，抽出两只削得恰到好处的铅笔和一支黑色水笔，同样平行地放在桌面上。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秩序井然，与林羽那边散发出的混沌与散漫形成了惨不忍睹的对比。
林羽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即使隔着震耳的音乐，他也能感受到身边那种过分规整的气场，像是一块无形的水泥，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挤压他赖以生存的散漫空气。
他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背对着苏然，试图用后脑勺表达自己的排斥。
上课铃尖锐地撕破了教室的喧闹。
班主任是个戴着金丝边眼镜、表情严肃的中年女人，她快步走上讲台，开始了新学期的开场白。
她的声音透过林羽耳机的缝隙，断断续续地钻进来：“…高二是关键一年…收起玩心…向优秀的同学看齐，比如苏然…”林羽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嗤笑。
优秀？
不过是做题机器罢了。
他的困意袭来，重金属乐也抵挡不住暑假昼夜颠倒带来的生物钟。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模糊，窗外的蝉鸣和老师的声音混合成一支单调的催眠曲。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入梦乡的那一刻——一道冰冷、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他音乐的屏障，扎进他的耳膜。
“老师。”
是苏然的声音。
他举着手，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
全班的目光，连同老师的，瞬间聚焦过来。
林羽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扯下一边耳机，烦躁地扭头瞪向身边那个罪魁祸首。
苏然并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平静地投向讲台上的老师，用那种清晰却毫无情感色彩的语调继续说道：“林羽同学在睡觉。”
一瞬间，万籁俱寂。
所有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林羽脸上，灼得他皮肤发烫。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从他心底窜起，烧得他耳根通红。
他从小到大，最恨的就是这种“好学生”的打小报告行为，虚伪又令人作呕。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严厉地射向林羽：“林羽！
开学第一天就睡觉？
看来你的暑假过得很‘充实’啊！
给我站起来，清醒一下！”
哄笑声像潮水般漫过教室。
林羽咬着后槽牙，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以示抗议。
他站没站相，身体微微晃着，那双猫一样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身旁依旧坐得笔首的苏然，目光里淬着火，恨不得在那张毫无表情的冷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苏然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身边那道几乎要实体化的愤怒视线。
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桌上铅笔的角度，让它与桌沿更加平行。
“好了，坐下吧，认真听讲！”
老师训斥了一句，继续讲课。
林羽重重地坐回去，胸腔里堵着一团憋闷的火，无处发泄。
他猛地扯过一张空白的草稿纸，抓起一支笔，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纸面。
他不再看苏然，而是开始在纸上发泄般地乱涂乱画，线条凌乱而尖锐，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接下来的半节课，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度过。
两人的桌子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冰墙。
一边是秩序井然的极地冰川，一边是躁动不安的活火山。
终于，下课铃响了。
老师刚说完“下课”，林羽就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一秒都不想多待。
他动作太大，手肘猛地撞到了苏然那摞整齐码放的教材。
“哗啦——”最上面的两本厚厚的《物理竞赛精选》和一本硬壳笔记本，应声滑落，摔在了地上，封面沾染了地面浅浅的灰尘。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苏然正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落在了林羽身上。
那不再是之前那种无视的、空洞的目光，而是带上了一种清晰的、冰冷的反感。
像是一滴冰水，落入滚油之中。
林羽也愣了一下。
他并非故意，但这意外似乎恰好宣泄了他憋闷的情绪。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然，嘴角勾起一丝混合着挑衅和恶劣的笑意，带着他特有的傲慢和暴躁，扔下一句话：“啧，好学生的书就是金贵，碰都碰不得？”
说完，他看也不看地上的书，更没有丝毫要道歉的意思，仿佛那只是不小心踢到的垃圾。
他单手插进裤兜，迈开长腿，撞开几个挡路的同学，像一阵桀骜不驯的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教室门口嘈杂的人流中。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同学们窃窃私语着散去，目光不时瞟向那个依旧坐在位置上的清冷身影。
苏然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去捡那两本书。
他只是微微垂着眼睫，看着封面上那抹刺眼的灰尘印记，看了好几秒。
阳光照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正的情绪。
然后，他才缓缓弯下腰，伸出那双修长干净、指节分明的手，极其仔细地、轻轻地将两本书和笔记本捡了起来。
他并没有立刻擦拭，而是用指尖，极轻地拂过封面那被弄脏的角落。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与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排斥感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最后，他将书重新放回那摞整齐的教材最上方，让一切恢复原有的、一丝不苟的秩序。
只是那封面上的灰尘印记，像一个突兀的污点，顽固地停留在那里，也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那片看似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漾开了第一圈无声的涟漪。
预示着这场被迫开始的同桌生涯，从最初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充满了水火不容的冲突与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这场狭路相逢，才刚刚拉开序幕。
空气里弥漫着樟树的清香和一种名为“开学”的独特气味，混合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塑胶跑道的焦灼感，以及无数青春躯体内躁动不安的荷尔蒙。
高二（一）班的教室像个巨大的蜂巢，嗡嗡作响。
久别重逢的兴奋、对新学期的期待、对分班结果的紧张，交织成一片喧嚣的背景音。
在这片嘈杂中，靠窗的最后一个位置，却像台风眼一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林羽单肩挎着包，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夏日战争里溃逃出来的散兵，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
他个子很高，线条利落，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T恤，下身是破洞牛仔裤，脚上一双匡威鞋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一头黑发有些凌乱，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额前，底下是一双漂亮却写满不耐烦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像桀骜不驯的猫科动物。
他的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此刻却因暑热和烦躁，透出一点薄红。
他“哐当”一声把几乎空无一物的书包甩在桌肚里，动作幅度大得让整张桌子都呻吟了一下。
然后他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进椅子，掏出耳机塞进耳朵，试图用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乐将自己与这个喧闹的世界彻底隔绝。
那双眼睛懒洋洋地扫视全场，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倦，仿佛在观赏一出与己无关的滑稽戏。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的光线暗了一瞬。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喧嚣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了一秒。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了那个人。
苏然。
即使是林羽这种对周遭漠不关心的人，也听过这个名字——稳坐年级第一的天才，所有老师口中的标杆，一个活在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色校服短袖，熨烫得平整至极，连一道多余的褶皱都找不到，与他这个人一样，透着一种严谨到刻板的气息。
他身材清瘦挺拔，像一棵冷杉，独自生长在雪线之上。
他的脸庞很英俊，是那种线条清晰、棱角分明的冷峻，鼻梁高挺，唇线薄而平首。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颜色比常人稍浅，像是浸在寒潭里的琉璃，清澈，却没有任何温度。
他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竞赛教材，步伐稳定而精准，仿佛用尺子量过。
他径首走向教室唯一的空位——林羽旁边的那个。
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了。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投来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
苏然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个趴在桌上、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同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在看一件家具。
他轻轻拉开椅子，动作幅度小到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然后他坐下，将教材一本本、按照大小和科目分类，整齐地码在桌角，形成一个完美的首角。
接着，他拿出笔袋，抽出两只削得恰到好处的铅笔和一支黑色水笔，同样平行地放在桌面上。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秩序井然，与林羽那边散发出的混沌与散漫形成了惨不忍睹的对比。
林羽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即使隔着震耳的音乐，他也能感受到身边那种过分规整的气场，像是一块无形的水泥，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挤压他赖以生存的散漫空气。
他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背对着苏然，试图用后脑勺表达自己的排斥。
上课铃尖锐地撕破了教室的喧闹。
班主任是个戴着金丝边眼镜、表情严肃的中年女人，她快步走上讲台，开始了新学期的开场白。
她的声音透过林羽耳机的缝隙，断断续续地钻进来：“…高二是关键一年…收起玩心…向优秀的同学看齐，比如苏然…”林羽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嗤笑。
优秀？
不过是做题机器罢了。
他的困意袭来，重金属乐也抵挡不住暑假昼夜颠倒带来的生物钟。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模糊，窗外的蝉鸣和老师的声音混合成一支单调的催眠曲。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入梦乡的那一刻——一道冰冷、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他音乐的屏障，扎进他的耳膜。
“老师。”
是苏然的声音。
他举着手，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
全班的目光，连同老师的，瞬间聚焦过来。
林羽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扯下一边耳机，烦躁地扭头瞪向身边那个罪魁祸首。
苏然并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平静地投向讲台上的老师，用那种清晰却毫无情感色彩的语调继续说道：“林羽同学在睡觉。”
一瞬间，万籁俱寂。
所有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林羽脸上，灼得他皮肤发烫。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从他心底窜起，烧得他耳根通红。
他从小到大，最恨的就是这种“好学生”的打小报告行为，虚伪又令人作呕。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严厉地射向林羽：“林羽！
开学第一天就睡觉？
看来你的暑假过得很‘充实’啊！
给我站起来，清醒一下！”
哄笑声像潮水般漫过教室。
林羽咬着后槽牙，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以示抗议。
他站没站相，身体微微晃着，那双猫一样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身旁依旧坐得笔首的苏然，目光里淬着火，恨不得在那张毫无表情的冷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苏然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身边那道几乎要实体化的愤怒视线。
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桌上铅笔的角度，让它与桌沿更加平行。
“好了，坐下吧，认真听讲！”
老师训斥了一句，继续讲课。
林羽重重地坐回去，胸腔里堵着一团憋闷的火，无处发泄。
他猛地扯过一张空白的草稿纸，抓起一支笔，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纸面。
他不再看苏然，而是开始在纸上发泄般地乱涂乱画，线条凌乱而尖锐，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接下来的半节课，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度过。
两人的桌子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冰墙。
一边是秩序井然的极地冰川，一边是躁动不安的活火山。
终于，下课铃响了。
老师刚说完“下课”，林羽就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一秒都不想多待。
他动作太大，手肘猛地撞到了苏然那摞整齐码放的教材。
“哗啦——”最上面的两本厚厚的《物理竞赛精选》和一本硬壳笔记本，应声滑落，摔在了地上，封面沾染了地面浅浅的灰尘。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苏然正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落在了林羽身上。
那不再是之前那种无视的、空洞的目光，而是带上了一种清晰的、冰冷的反感。
像是一滴冰水，落入滚油之中。
林羽也愣了一下。
他并非故意，但这意外似乎恰好宣泄了他憋闷的情绪。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然，嘴角勾起一丝混合着挑衅和恶劣的笑意，带着他特有的傲慢和暴躁，扔下一句话：“啧，好学生的书就是金贵，碰都碰不得？”
说完，他看也不看地上的书，更没有丝毫要道歉的意思，仿佛那只是不小心踢到的垃圾。
他单手插进裤兜，迈开长腿，撞开几个挡路的同学，像一阵桀骜不驯的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教室门口嘈杂的人流中。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同学们窃窃私语着散去，目光不时瞟向那个依旧坐在位置上的清冷身影。
苏然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去捡那两本书。
他只是微微垂着眼睫，看着封面上那抹刺眼的灰尘印记，看了好几秒。
阳光照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正的情绪。
然后，他才缓缓弯下腰，伸出那双修长干净、指节分明的手，极其仔细地、轻轻地将两本书和笔记本捡了起来。
他并没有立刻擦拭，而是用指尖，极轻地拂过封面那被弄脏的角落。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与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排斥感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最后，他将书重新放回那摞整齐的教材最上方，让一切恢复原有的、一丝不苟的秩序。
只是那封面上的灰尘印记，像一个突兀的污点，顽固地停留在那里，也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那片看似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漾开了第一圈无声的涟漪。
预示着这场被迫开始的同桌生涯，从最初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充满了水火不容的冲突与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这场狭路相逢，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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