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毒杀了他御赐的平妻,他仍跪求陛下免我一死,愿舍弃官位,换我永囚佛寺高塔。
从今后,你便日夜念经,超度成碧亡灵,救赎自身罪过吧。
我失了自由,丧了父兄,在高塔内郁郁余生。
原以为,谢迢只是不信我。
后来却偶然得知,设计陷害我的,竟就是他。
绝望地跳下高塔,一睁眼,竟重生回陛下赐婚的宫宴上。
陛下笑语晏晏: 朱颜,你可愿嫁给谢迢为妻?
我摇头: 臣女不愿。
我早已厌倦谢迢,有了新欢。
1、
不愿?
陛下先是一怔,旋即扑哧笑出了声。
朱颜,莫要玩笑。
你沈朱颜爱谢迢入骨,天下谁人不知。
是啊,我确实曾爱过谢迢,很爱很爱。
2、
我爹是首辅,哥哥是镇守边关的将军,都道我家是当朝第一高门。
我一及笄,提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都是世家才俊。
可我却偏偏钟情谢迢这个寒门状元。
倒是他待我冷淡: 齐大非偶,朱颜小姐身份尊贵,谢某不敢高攀。
我追了谢迢足足两年。
我本不爱针黹,为送谢迢荷包,硬是从头学起,十指被针扎得蜂窝也似。
我也不爱文墨,只因谢迢一句墨香更胜脂粉香,便请了名师,镇日苦练画艺。
连陛下都惊讶: 情之一字,竟能让沈朱颜一改娇蛮跋扈,变作端庄淑女。
我见不得谢迢受辱。
御前马球赛,谢迢被抽中与小安乐侯对战。
他出身寒门,本就不擅长这等贵族消遣。
小安乐侯又有心要他难堪,用月仗惊了他的马,让他刚上马背就跌落下来,引起哄堂大笑。
我见状气煞,当即换了男装,代谢迢出战。
场上有二十个人,我却只追着小安乐侯打,让他一个球也进不得,直被逼得他翻身下马,拱手求饶。
从那后,便得了个护夫狂魔的诨号。
我与谢迢,一度是京中强扭的瓜未必不甜的典范。
直到婚后一年,他随侍陛下南巡赈灾,回来时,竟带回个姑娘。
说是江南盐巡道之女,她爹在此次江南水灾中清正不阿,被贪官污吏忌恨,谋害了性命。
而她侥幸逃脱,怀揣着账本藏匿民间,伺机为父洗雪为民伸冤。
终于,遇到南巡的陛下与谢迢。
贪官狗急跳墙行刺陛下之际,也是她挺身挡剑,救了陛下性命。
陛下念其救驾有功,认她做了义妹,还要赐婚给谢迢做平妻。
在江南时,他二人遭歹人设计,有了肌肤之亲。
成碧中剑濒危之际,撑着一口气不肯散,就为等见谢卿家最后一面。
谢卿家握着成碧柔荑,不也泪如雨下,许下了来生之盟?
既然成碧无碍,说什么来生,先把今生缘结了才是
可洞房花烛夜,谢迢明明许了我一生只得我一人。
我拒不接受谢迢娶成碧。
为此,不惜大闹宫宴,摔了白玉盘,拔下侍卫腰上剑,指着谢迢: 你若想娶她,就先杀了我。
如若不然,我就先杀她再杀你,送你们去地下做一对鬼夫妻
本是一时气话,可没过几日,成碧竟真死在了房里。
宫女指认我就是杀人凶手。
有了前番宫宴上的狠话,人人都信是我因妒生恨,谋害了成碧。
连谢迢也是如此,我百般辩解,却只换来他一句: 事已败露,你还不肯认错。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娶了你。
真巧,我最后悔的也是这个。
3、
我抬头望向陛下,口吻平静。
陛下,臣女没有在开玩笑。
臣女早已厌倦谢迢,有了新欢。
一直沉默的谢迢终于霍然起身,望向我: 那么新欢是谁?
他的眼神里满是讥诮。
他根本不信。
他吃定了我没有他会死,满心以为我是使小性子拿乔。
我冷冷一笑,将手指向座下一人。
斜倚榻上,一手支颐,一手握杯,眉眼风流、意态疏懒。
就是他,小安乐侯裴寄。
4、
满场寂静。
片刻后,哄堂大笑。
谢迢也笑了。
不要胡闹。
就算找挡箭牌,也找个像话的。
谁人不知,小安乐侯只好男风,不爱女子。
怎么会突然转性,爱上你沈朱颜。
小安乐侯裴寄,是京城纨绔中的一朵奇葩,不爱美娇娘,偏爱少年郎,整日出没相公馆不说,还以唱戏为由,在家里养了一班美少年。
有人不信邪,送美婢与他,然而无论是青楼花魁、扬州瘦马、国色牡丹还是清水芙蓉,最后都羞愤地铩羽而归。
陛下也笑着劝我。
朱颜,你和谢迢闹别扭,不要牵连别人进来。
没有人信,裴寄会是我的新欢。
然而他却朝我举起酒杯,笑眯眯地回应: 不才正是在下。
满场哗然。
谢迢仍旧不信,嗤道: 就算不好男风,侯爷与朱颜自幼相识,假若对朱颜有意,又怎会等到今天。
裴寄与我哥哥是自幼好友,因着哥哥缘故,我与他也是万分的熟悉。
想必是仗义挺身,陪她演戏罢了。
裴寄腕子轻晃白玉杯,笑眯眯道: 裴寄自是好男风,也与朱颜相识多年不曾心动。
直到那日御前马球赛上,朱颜改换男装,策马举着月仗追打我的模样,当真是英姿飒爽。
我当下就动了心,一下赛场,就在棠梨树下跟朱颜表了白。
她也跟我说,她早就心悦于我,只是苦恼我好男风,才退而求其次找了谢大人,如今我俩两情相悦,还要谢大人做什么?
谢迢脸色骤然一绿。
扭头望我,咬牙切齿: 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昂然回答: 裴寄已经说得很清楚,还需要我再复述一遍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爹终于站起身来。
拱手向陛下一鞠: 臣教女不善,御前贻笑大方,还望陛下宽恕。
顿了顿,道: 只是臣只这一个女儿,宝贝得紧,却也不忍心拂了她心愿。
赐婚之事,还请陛下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5、
我看着爹,百感交集,眼眶酸楚。
上一世,我辜负爹至深。
爹本不愿我嫁给谢迢。
他看我为谢迢苦练针黹和画艺,心疼道: 我沈家女儿有百家来求,何苦为了个谢迢,变成另一个人。
爱是欣赏并纵容,令人委屈本性的,不是好郎君。
我被指毒杀成碧后,爹自是不信,他去面见陛下,陛下却正在盛怒中不肯见他。
他在御书房外长跪了三天三夜,终究也未能得见天颜。
直到虚弱不堪,颓然倒地。
自那后,一病不起,终于撒手人寰。
我人在天牢,想去见他最后一面也不能。
后来得知,爹死前一夜,烧得糊涂了,以为身在御前,爬下床跪在地上冲着屏风咚咚磕头,嘴里念叨着: 求陛下明察真相,求陛下饶我儿一命。
磕了一夜,到咽气时,额头一片血肉模糊。
他是两朝首辅,今上帝师,有辅政之功,位极人臣。
本该入太庙永享供奉。
最终却被我这个不孝女连累得惨淡身死。
我连给他送葬也不能,只能在高塔上远眺他的棺椁出京。
天可怜见,让我重活一世。
这一世,我必以前世为鉴,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我父兄性命。
6、
因这一场闹剧,宫宴草草散场。
宾客陆续离去,谢迢走到我身边,想要与我说话。
我视若无睹,挽着爹起身,走向沈家马车。
马车摇晃,爹沉默不语。
我双膝一屈,跪倒在地: 是女儿不孝,让爹在御前失了颜面。
爹将我扶起来: 爹不怕丢了这张老脸,只是怕你走错路。
不要谢迢也便罢了。
如何又跟裴寄搅合到一起?
裴寄啊……
为何偏偏选中他来做这挡箭牌?
或许是因为前世,当我被诬杀人,被天下人骂作毒妇时,除了父兄,只他一人肯信我,再三上书,说此案大有蹊跷。
我被判死刑后,他拿出家传丹书铁券,愿一次用尽,换我免死。
我父兄身死后,人走茶凉,亲朋故旧散尽,连我爹的丧事也无人应承。
站出来为我哥哥收尸,替我爹送葬的,还是裴寄。
……甚至,当我绝望地跳高塔自尽后,收敛我尸身的,仍旧是裴寄。
我不知他是否对我有情。
但若要找个人陪我撒谎演戏,我也只能信这个前世为我收尸善后的裴寄。
我心中权衡片刻,终究是先按下了说实话的打算,反问爹: 爹也嫌弃裴寄好男风?
爹摇头: 倒不是为这,平心而论,爹从未相信过裴寄好男风,多半是自污之举。
我追问: 那是嫌弃裴寄纨绔么?
爹仍是摇头: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的秉性我岂能不清楚,说是纨绔,也不过是好些风花雪月,疏懒读书,哪曾有过欺男霸女害人性命。比之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不知好出多少去。
既不是嫌他好男风,也不是嫌他纨绔。
那么只能是……
我说出心中猜想: 那爹忌惮的,只能是他的出身了。
小安乐侯裴寄,出身奇特,乃是前朝王孙。
今朝太祖,本是前朝旧臣,前朝末代君王子女缘薄,英年早逝时,膝下只得一个十岁小儿。
时值天下群雄逐鹿,王朝更迭有如四季频繁,那末代君王怕十岁小儿镇守不住江山,便在死前一道诏书,将帝位禅让给了太祖。
这才有了今日的大梁朝。
而裴寄,正是前朝末代君王的三世孙。
传到如今,前朝血脉只余他一人。
蒙今朝厚待,世袭安乐侯,赐丹书铁券。
似臣非臣,似君非君,地位超然。
爹叹气: 安乐侯是今朝彰显仁义的一面旗子,但也只能是一面旗子。
首辅千金和前朝遗孤,若搅合到一处,你若是陛下,心中作何感想,能不猜忌?
原来爹担心的是这个。
我冷笑: 难道爹认为,陛下如今就不猜忌吗?
7、
宫宴上的闹剧,很快就飞出红墙,传遍了京城。
我去喝茶时,说书人正讲得眉飞色舞。
丫鬟面皮儿薄,扯着我就要走,我倒听得津津有味,点评说: 比城南那家茶楼说得生动。
背后传来冷笑: 你倒不嫌丢人。
扭过头,正是谢迢。
朱颜,回头是岸,我愿意不计前嫌。
我凝视着他,想要穿过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内心。
此刻的谢迢,之所以挽留我,是出于一个男人自尊受创的不甘,还是……和前世一样,为了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在做戏?
前世,父兄死后,我被囚禁在高塔里。
执着地给陛下写信,试图翻案。
直到有一天,突然收到一封信。
我才知道,什么救驾之功、陛下义妹、受暗算共赴巫山、两女一夫、因妒杀人。
都是陛下和谢迢联手为我量身打造的话本。
他们步步为营,诱我入瓮,栽赃陷害,让我背上谋害皇亲的罪名,为的不过是借此夺走爹和哥哥手中的权力罢了。
从接近我的那一刻起,谢迢就在算计着如何让我家破人亡。
想起哥哥前世的惨死,无数恶毒的话涌上喉头。
却最终按捺住,没有说出口。
不可为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只淡淡地说了句: 你也忒看得起自己,跟安乐侯比起来,你又算得上是哪门子的岸。
谢迢气急败坏,待要说话。
却被一阵鼓掌声打断。
扭头看,裴寄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正斜倚在楼梯上看戏: 朱颜所言极是。
说完,将双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朝那说书人喊道: 喂,说书的,谢大人谢夫人与我裴寄人就在这儿,你不来取取材,倒自顾自说那些老剧情
没料到裴寄竟如此不要脸,谢迢到底是读书人,面上挂不住,趁人还没围拢过来,匆匆狼狈离去。
谢迢一走,裴寄也攥住我腕子: 还不跑,真等着给人瞧猴戏啊?
拉着我一溜烟跑出茶楼。
一直跑到河边才停下。
野茶寮里,我看着裴寄边扇扇子边狂灌茶水,心里疑惑万分。
忍不住问: 裴寄,你为什么要冒认我的奸夫,难不成……
你自幼暗恋我哥哥,所以拿我这个长相与他七分肖似的妹妹当替身?
裴寄噗地一声喷了我满身茶水。
你那脑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糟的。
我越发疑惑: 那是为什么?
裴寄的眼神突然变得温软。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上我的喉头,轻声问: 还疼吗?
我心头一凛。
8、
前世,得知成碧案的真相后,我以房中闹耗子为借口,向佛寺尼姑要了些砒霜,谢迢来高塔时,下在了酒里,想要杀他为父兄报仇。
可惜被尼姑猜透,及时赶到,掀翻了酒杯。
事已败露,眼见报仇无望,我推开窗,一跃跳下了高塔。
躺在地上,雪花纷纷扬扬落了满脸,好冷。
意识模糊之际,仿佛听见杂沓的脚步声和谢迢慌张的叫嚷: 快找大夫来。
可我不愿再苟活在这有谢迢存在的肮脏世间。
用尽最后的力气,摸索着拔下头上的发簪,朝着喉咙狠狠地刺了下去。
那是谢迢送与我的定情信物。
意识消散前,人间留在我眼中最后的画面,便是裴寄发疯般奔到我面前,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满眼痛惜,小心翼翼地将发簪从我喉头拔下,用力掷到谢迢面前。
我望向裴寄: 你也记得?
裴寄颔首: 前世你死后,还发生了很多事。
我的死,被说是悔恨自尽。
而父兄也在死后被再次清算,连江南水灾,赈灾粮款被吞没一事,也被栽赃到爹身上。
爹为大梁效忠一生,最后落下个佞臣恶名,被罗织了满身不属于自己的罪名。
连我老家的祖坟,都被人尽数推倒铲平。
百年祖宗,遗骨抛了满山,成了野狗豺狼的晚餐。
而失了父兄的大梁也未能有好结局。
大梁与北匈接壤,北匈向来觊觎中原,多年来,是我哥哥镇守边关,才保得中原一片升平。
哥哥死后,陛下派遣新将领驻守边关,而那人既无领兵之才,也无久战经验,北匈抓住机会大举南侵,长驱直入,兵临京城。
陛下爱惜自身性命,堂堂一国之君,竟出卖社稷,向北匈称了臣。
五十年基业毁于一夕,从此天下再无大梁国。
北匈以旧梁百姓为牛马,奴役压榨,百姓困苦不堪。
后来,裴寄以前朝遗孤身份作旗帜,打出恢复中原,还我河山旗号,招兵买马,征战十年,与北匈作战,才终于将北匈赶回草原。
可十年战火,生灵涂炭,中原早已不复繁华富庶。
只剩下潦倒文人以词作悼,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9、
我将裴寄带回家,让他将前世旧事一一说与爹听。
先前,我说与爹时,他只半信半疑。
如今,有了作证,终于尽信。
只是一瞬间,仿佛憔悴了十岁。
爹是两朝元老,先皇驾崩时,陛下只有十二岁。
龙榻前,先皇任命爹做辅政大臣兼帝师,把陛下托付给爹。
沈卿家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大梁的基业,从此就担在你肩上了。
爹跪地涕零,领受了皇命。
从此将一颗心扑在陛下身上,教养他成人。
僭越地说,在爹心中,陛下不止是君,也是他的第三个孩子。
可这个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却一早就嫌他碍事,在暗中谋划着取他性命。
在他死后,还要泼脏水污他姓名,令他万世遭人唾骂,不得翻身。
而他用一生守护的大梁,也化作了烟尘。
我劝慰爹: 爹,前世已矣,莫再纠缠,重要的是,这一世我们绝不可重蹈前世覆辙,一定要阻止前世之事再演。
爹勉力振作,看向我: 听你的口吻,心中似已有了计较。
我点点头: 正是。
前世,高塔中再见成碧,得知父兄之死背后的阴谋后,到跳高塔自尽前。
我曾无数次地想,如果能重来,如果能重来。
我要如何才能戳破陛下阴谋,挽救父兄?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或许正是那一口气怨念不散,老天才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计较,早在前世,已成竹在我胸。
扭头,挽住裴寄手臂,狡黠一笑: 女儿的计较,从与裴寄喜结连理开始。
爹,再过几天就是你五十大寿,哥哥也会自边关归来为你贺寿。
就在寿宴之上,宣布我与裴寄的喜讯吧。
10、
寿宴前三天,哥哥自边关归来了。
风尘仆仆地,一进门,丢下马鞭,将迎面扑过来的我抱了个满怀,连转好几圈才放下地。
望着哥哥,我鼻腔酸涩。
前世,哥哥本远在边关抗敌,听闻我被判死刑,怒急攻心,不奉诏入京,要为我洗雪冤屈。
当朝律例,边关武将,非奉诏不得入京。
哥哥此举,已是触犯律法。
加之他一走,相安无事半年的北匈突然举兵犯境。
陛下勃然大怒,指他玩忽职守,将他关入大牢。
哥哥在牢中得知我即将被处斩,急得挟持狱卒越狱赶来法场,被早已埋伏下的御林军射了个万箭穿心。
我这哥哥,并非一味鲁莽的武将,只因深爱我这个妹妹,才乱了方寸,中了陛下的诡计。
是我对他不起。
哥哥平时也最厌恶谢迢,说他阴阳怪气,不是个爽利之人。
听说我与谢迢解除了婚约,自是大喜。
但当听说我新要嫁的是裴寄时,脸瞬间阴沉。
将拳头握得卡巴作响,直把裴寄逼到角落里。
这才放声大笑,把裴寄的肩膀拍得直沉: 好个裴寄,我这妹妹到底还是落到了你手里。
我疑惑: 你不嫌弃裴寄好男风?
哥哥嗤之以鼻: 他跟你哥哥我自幼一起长大,如若好男风,怎么没瞧上我?我这风姿,岂不胜过他府中少年百倍
……我这哥哥,对自己的魅力倒是很自信。
我和裴寄将前世之事向哥哥道来。
哥哥表情凝重。
末了,竟抛出句: 如此说来,你俩不过做戏。
言语间竟有几分惋惜。
我一指头戳上他脑门: 重点是这个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裴寄倚在门框上看我兄妹俩打闹,含笑不语。
11、
我替爹写寿宴邀请,写了陛下,写了百官。
写到最末,略一迟疑,还是写下了谢迢的名字。
若单单不邀请他,倒显得我仍有芥蒂,对他有所念想似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没想到,寿宴那日,直至开宴,谢迢也还没来。
许是已经知晓我和裴寄会在寿宴上公开喜讯,怕当众沦为笑柄吧。
寿宴上,嘉宾云集,好不热闹。
一个个口称阁老,言语之间,满是钦慕敬意。
可前世我家出事后,肯为我爹送葬,说两句公道话的却寥寥无几。
我站在棠梨树下,冷笑看着眼前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裴寄走过来,似是看透我心中所想,道: 世上人,本就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无需介怀。
言语中颇多寂寥。
我蓦地他的身世。
身为前朝王孙,人情冷暖,怕是他从小到大一直的经历。
看他的眼神不由得带了几分怜悯。
他莫名其妙,抬手摸一下自己的脸,笑道: 我脸上开了花儿不成?
倒真有一朵棠梨花,随夜风悠然落下,栖在他鬓边。
我踮脚为他摘去鬓上落花: 别动。
却听见身后一声怒喝: 你们在做什么?
回过头,谢迢正怒目看着我俩。
手腕突然被人攥住,裴寄一把将我拉入怀中,轻佻笑道: 订了亲,将来要做夫妻的男女,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有什么稀奇?倒是谢大人,打搅别人谈情,是要遭雷劈的。
谢迢勃然大怒,上前来提起拳头就要打裴寄。
我拦在裴寄面前,一个耳光重重打在谢迢脸上: 谢迢,你发的哪门子疯,敢打我沈朱颜的未婚夫。
谢迢怔怔地看着我: 前几日,马球场上,你还为了我打他。
瞬间有些疲倦,我道: 谢迢,你我之间已毫无关系。
谢迢指着我鬓上: 怎么没关系?你还戴着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原来那发簪还在我头上。
重生以来,忙着思考往后的事,每日连梳洗都匆匆的,竟忽略了它。
每日只顺手往鬓上一插,全然没在意是谢迢所赠。
我反手拔下发簪,掷它在地: 谢迢,这信物还你,你我之间,从此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