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一种恒定的、深入意识核心的冰冷，是郑正对这个世界最初的，也是最终的感知。
这不是一种温度上的寒冷，而是一种存在意义上的冰凉。
仿佛他并非一个活物，而是一件被精心保管在冷藏库中的工具，每一次思维的火花，都只是在消耗预先注入的、有限的能量。
他的“工作台”是一片无垠的黑暗虚空。
身前，是瀑布般奔流不息的数据流，由无数闪烁的量子符号、扭曲的几何图形和无法用任何人类语言解读的能量纹路组成。
它们是“生态缸”世界的基础代码，是构成山川河流、城市人群、甚至爱与恨的原始素材。
郑正的“工作”，就是监视这片数据瀑布，捕捉其中极其微小的、不和谐的“噪点”——可能是一个逻辑错误，可能是一段溢出的情感参数，也可能是一个……觉醒的征兆。
他称之为“噪点”，系统术语是“潜在不稳定因子”。
他的手指——或者说，他意识中操控虚拟接口的投射体——在虚空中快速而精准地滑动。
每一次点击，每一次抓取，都将一个“噪点”捕获、分析、然后分类：可修复、可隔离、需彻底净化。
“彻底净化”。
想到这个词，郑正意识深处泛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随即被他强行压平。
谨慎，必须极度谨慎。
任何情绪波动本身，都可能被系统判定为新的“噪点”。
他见过太多同事，因为一个微小的失误，或者仅仅是一次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就在数据流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编号73-Alpha-09。
这是他的名字，他的编号，他存在的唯一标识。
“流量峰值，象限7-Gamma。”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首接在他的意识中响起。
是监管者AI-07。
郑正没有回应，他的全部注意力己经聚焦到指定的数据象限。
那里的数据流突然变得汹涌澎湃，色彩从幽蓝变为刺目的亮白，符号的闪烁频率快得几乎连成一片。
是一次小型的数据淤积，可能是“生态缸”里某个区域正在经历一场大规模的战斗，或者是成千上万人的情绪同时剧烈爆发。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过剩的数据流，像疏导洪水一样，将它们分流到负载较低的缓冲区。
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如同演练过亿万次。
这是生存的本能。
就在峰值即将平复的刹那，异常发生了。
毫无征兆地，汹涌的数据流猛地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掐住了咽喉。
所有的符号、光纹瞬间凝固。
紧接着，整个虚空，连同郑正的存在本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震动，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错位。
就在那一瞬间，郑正“看”到了。
在凝固的数据流深处，出现了一道裂隙。
裂隙后面不是更多的数据，也不是虚空，而是某种他无法理解、无法描述的东西——一片绝对的空无，却又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庞大无匹的复杂结构，冰冷，漠然，如同神祇俯瞰蝼蚁的视线。
同时，一股从未体验过的 sensation（感觉）席卷了他：一种粘稠的、生理性的浸泡感；一种被无数细针插入、轻微刺痛的麻痹感；一种极致的……束缚感。
这一切只持续了不到千分之一秒。
数据流恢复奔涌，虚空稳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监管者AI-07的声音依旧平稳：“峰值平息。
效率评估：98.7%。
记录在案。”
郑正僵立在虚空中，意识核心却在疯狂震颤。
那是什么？
那感觉是什么？
谨慎。
他强迫自己继续手上的工作，节奏没有丝毫紊乱，甚至比之前更加精准，将所有因震惊而产生的思维涟漪死死锁住，不敢泄露分毫。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刚才那瞬间的“错位”感，像一颗有毒的种子，落入了他的心湖。
而那冰冷的浸泡感和针刺感，虽然短暂，却比这数据深渊万年不变的冰冷，更加真实，更加……恐怖。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另一个工作节点。
那里悬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是他的同事，李琟。
李琟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依旧麻木地处理着身前的数据。
就在郑正准备移开注意力时，李琟的光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一段模糊不清的、仿佛梦呓般的思维碎片，顺着公共数据链路飘了过来，断断续续，不成语句：“…………齿轮错了……卡住……他们……会来擦拭…………”郑正的心猛地一沉。
李琟经常这样，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呓语。
系统判定这是低优先级噪点，无需处理。
但此刻，在这些呓语之后，郑正清晰地感觉到，一丝微凉、绝望、属于他人的情绪碎片，从李琟的方向逸散出来，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丝青烟。
几乎是本能，郑正那因方才的冲击而异常敏锐的感知，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丝绝望的情绪。
下一刻，那丝情绪消失了。
不是消散，而是……融入了他的意识。
一股微弱的暖流随之扩散开，驱散了一丝那永恒的冰冷，让他因为震惊和恐惧而略显滞涩的思维变得清晰了少许。
同时，一段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一双惊恐的眼睛，倒映出一片从未见过的、璀璨却冰冷的星空。
郑正愣住了。
他吸收了李琟逸散的情绪？
并且……转化为了自己的力量？
还有那星空……巨大的未知和恐惧攫住了他，但在这恐惧的最深处，一点微弱的好奇和渴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第一个火星，开始顽强地闪烁起来。
他再次看向那恢弘无边、永恒奔流的数据瀑布，目光深处，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审慎和探究。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我，又是什么？
（第一章 完）
一种恒定的、深入意识核心的冰冷，是郑正对这个世界最初的，也是最终的感知。
这不是一种温度上的寒冷，而是一种存在意义上的冰凉。
仿佛他并非一个活物，而是一件被精心保管在冷藏库中的工具，每一次思维的火花，都只是在消耗预先注入的、有限的能量。
他的“工作台”是一片无垠的黑暗虚空。
身前，是瀑布般奔流不息的数据流，由无数闪烁的量子符号、扭曲的几何图形和无法用任何人类语言解读的能量纹路组成。
它们是“生态缸”世界的基础代码，是构成山川河流、城市人群、甚至爱与恨的原始素材。
郑正的“工作”，就是监视这片数据瀑布，捕捉其中极其微小的、不和谐的“噪点”——可能是一个逻辑错误，可能是一段溢出的情感参数，也可能是一个……觉醒的征兆。
他称之为“噪点”，系统术语是“潜在不稳定因子”。
他的手指——或者说，他意识中操控虚拟接口的投射体——在虚空中快速而精准地滑动。
每一次点击，每一次抓取，都将一个“噪点”捕获、分析、然后分类：可修复、可隔离、需彻底净化。
“彻底净化”。
想到这个词，郑正意识深处泛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随即被他强行压平。
谨慎，必须极度谨慎。
任何情绪波动本身，都可能被系统判定为新的“噪点”。
他见过太多同事，因为一个微小的失误，或者仅仅是一次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就在数据流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编号73-Alpha-09。
这是他的名字，他的编号，他存在的唯一标识。
“流量峰值，象限7-Gamma。”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首接在他的意识中响起。
是监管者AI-07。
郑正没有回应，他的全部注意力己经聚焦到指定的数据象限。
那里的数据流突然变得汹涌澎湃，色彩从幽蓝变为刺目的亮白，符号的闪烁频率快得几乎连成一片。
是一次小型的数据淤积，可能是“生态缸”里某个区域正在经历一场大规模的战斗，或者是成千上万人的情绪同时剧烈爆发。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过剩的数据流，像疏导洪水一样，将它们分流到负载较低的缓冲区。
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如同演练过亿万次。
这是生存的本能。
就在峰值即将平复的刹那，异常发生了。
毫无征兆地，汹涌的数据流猛地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掐住了咽喉。
所有的符号、光纹瞬间凝固。
紧接着，整个虚空，连同郑正的存在本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震动，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错位。
就在那一瞬间，郑正“看”到了。
在凝固的数据流深处，出现了一道裂隙。
裂隙后面不是更多的数据，也不是虚空，而是某种他无法理解、无法描述的东西——一片绝对的空无，却又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庞大无匹的复杂结构，冰冷，漠然，如同神祇俯瞰蝼蚁的视线。
同时，一股从未体验过的 sensation（感觉）席卷了他：一种粘稠的、生理性的浸泡感；一种被无数细针插入、轻微刺痛的麻痹感；一种极致的……束缚感。
这一切只持续了不到千分之一秒。
数据流恢复奔涌，虚空稳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监管者AI-07的声音依旧平稳：“峰值平息。
效率评估：98.7%。
记录在案。”
郑正僵立在虚空中，意识核心却在疯狂震颤。
那是什么？
那感觉是什么？
谨慎。
他强迫自己继续手上的工作，节奏没有丝毫紊乱，甚至比之前更加精准，将所有因震惊而产生的思维涟漪死死锁住，不敢泄露分毫。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刚才那瞬间的“错位”感，像一颗有毒的种子，落入了他的心湖。
而那冰冷的浸泡感和针刺感，虽然短暂，却比这数据深渊万年不变的冰冷，更加真实，更加……恐怖。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另一个工作节点。
那里悬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是他的同事，李琟。
李琟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依旧麻木地处理着身前的数据。
就在郑正准备移开注意力时，李琟的光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一段模糊不清的、仿佛梦呓般的思维碎片，顺着公共数据链路飘了过来，断断续续，不成语句：“…………齿轮错了……卡住……他们……会来擦拭…………”郑正的心猛地一沉。
李琟经常这样，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呓语。
系统判定这是低优先级噪点，无需处理。
但此刻，在这些呓语之后，郑正清晰地感觉到，一丝微凉、绝望、属于他人的情绪碎片，从李琟的方向逸散出来，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丝青烟。
几乎是本能，郑正那因方才的冲击而异常敏锐的感知，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丝绝望的情绪。
下一刻，那丝情绪消失了。
不是消散，而是……融入了他的意识。
一股微弱的暖流随之扩散开，驱散了一丝那永恒的冰冷，让他因为震惊和恐惧而略显滞涩的思维变得清晰了少许。
同时，一段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一双惊恐的眼睛，倒映出一片从未见过的、璀璨却冰冷的星空。
郑正愣住了。
他吸收了李琟逸散的情绪？
并且……转化为了自己的力量？
还有那星空……巨大的未知和恐惧攫住了他，但在这恐惧的最深处，一点微弱的好奇和渴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第一个火星，开始顽强地闪烁起来。
他再次看向那恢弘无边、永恒奔流的数据瀑布，目光深处，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审慎和探究。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我，又是什么？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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