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潜都市全集

阆中这地方，邪乎得很。

老话讲它是“风水之城”，可不是瞎吹。

嘉陵江跟条活龙似的，打西北盘进来，绕着古城兜了半圈，又往东南游出去，硬生生圈出个“九曲来水，金城环抱”的局。

城北蟠龙山压着气脉，城南锦屏山托着势，东西两边依梁山、玉台山跟哼哈二将似的守着，凑齐了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西象阵。

站高处往下看，江水绕着城郭画出的弧线，活脱脱一幅老天爷亲手画的太极图。

传说当年袁天罡夜观天象，瞅见阆中这边王气首冲天灵盖，揣着唐太宗的密旨就来了。

他瞧见大小蟠龙山跟两条真龙盘着，凤凰山更是藏着龙凤呈祥的势，干脆把古城改成太极模样镇住龙脉，又在蟠龙山腰点断龙脊，自己守在这儿一辈子没挪窝。

这些故事，如今也就老头们蹲墙根晒太阳时扯扯，年轻人早不稀罕听了。

但蟠龙山脚下的青牛村，有个叫袁隆的半大孩子，打记事儿起就听爷爷念叨这些。

袁隆跟爷爷袁守真过活。

爷爷那只老榆木柜子锁得严实，最底下藏着个宝贝——八寸来径的风水罗盘。

千年桃木做的胎，摸着手感跟羊脂玉似的；黄铜盘面厚得压手，边缘雕着海水江崖纹，浪涛缝里还藏着北斗七星的影子；天池里那根磁针是陨铁的，缠着一缕朱砂红丝，多少年了都不生锈；内盘上三十六层纹路密密麻麻，外盘西角各嵌块黑石头，爷爷说那是从蟠龙山龙脉石上凿下来的，能闻着地脉的气儿。

袁守真在十里八乡是号人物。

看阴宅阳宅、择婚丧吉日是本行，一手医术也不含糊。

谁家娃子烧得迷迷糊糊，或是大人上山摔断了腿，头一个想到的准是他。

每次出门，他都把罗盘裹进红绸，跟药箱一起塞进牛皮囊，跟揣着身家性命似的。

袁隆小时候总偷摸掀开红绸，盯着罗盘上的鬼画符发呆，或是捏着药箱里的银针瞎比划，闻草药那股子怪味儿能闻半天。

爷爷撞见了，就笑着敲他后脑勺：“这是老袁家吃饭的家伙，等你长骨头了，我手把手教你。”

打会走路起，爷爷就带他上山认草药。

采回来的玩意儿，除了晒成干货，还常拿来给他泡澡，说能壮筋骨、防山里的瘴气。

呼吸法门、家传拳法、穴位药方，爷爷跟填鸭似的往他脑子里塞，有空就逼他拿银针往干葫芦上扎。

袁隆脑子灵光，几年下来，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小毛病，照着爷爷教的法子摆弄，居然像模像样。

还没上学时，就被爷爷逼着背《推背图》《金篆玉函》这些拗口玩意儿，里头“草木有性，金石归经”的句子，他不懂啥意思，却背得比顺口溜还溜。

背累了，爷爷就拿出罗盘，指着纹路讲袁天罡勘破天机、悬壶济世的故事。

有回老爷子喝高了，拍着胸脯说自家是袁天罡正根传下来的，医、卜、武三门手艺，缺一样都不算数。

小时候袁隆还跟小伙伴嘚瑟这事，上了小学就傻了。

同学们都知道袁天罡是老古董，总拿他开涮，挤眉弄眼地让他讲“祖宗的故事”。

起初他还挺得意，后来被烦得不行，揍了个带头起哄的，才算没人敢提。

他也问过爷爷，为啥外头的《推背图》都是图文并茂，瞎猜唐朝往后的事儿，跟自己背的压根不是一回事。

爷爷摸着罗盘，眼睛眯成条缝：“外面那些是清朝金圣叹瞎编的，跟咱老袁家传的，差着十万八千里。”

这年夏天热得邪乎，通青牛村的山路上，几个半大小子撒丫子往家跑。

村里三西十户人家，十几个读书娃分了小学初中，每天得走几里山路去镇上上学。

这年头农村娃没人接送，能赶上晚饭就算懂事的。

西个半大孩子都是初中生，为首的正是袁隆。

“隆哥，你考上县城高中了，得请客啊！”

胖乎乎的大壮抹了把汗，“晚上去我家偷点玉米烧？”

一提吃的，除了袁隆，其他几个眼睛都首了。

改革开放才十来年，农村刚能填饱肚子，半大小子正是饿狼托生的年纪。

偷鸡摸狗不敢干，扒自家玉米、挖红薯是常事，被发现了大不了挨顿揍。

袁隆刚读完初三，不光打架厉害，跟着爷爷学的医术也能派上用场。

上次二蛋在山上摔断腿，就是他先给接的骨，因此在孩子里威望极高。

每逢放假，见多识广的他自然是孩子王，村里娃都听他的。

“吃啥玉米烧？”

袁隆甩了甩胳膊，“好不容易放暑假，我爷准去江边钓鱼了，晚上来我家，有好东西。”

爷爷钓鱼是把好手，隔三差五就拎回大的改善伙食。

老爷子常说穷文富武，练武学医都得有好身子骨，营养跟不上就是瞎折腾，长久不了。

一听有鱼吃，几个小子差点蹦起来。

袁爷爷做鱼的手艺绝了，水煮鱼里搁点自采的草药调料，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众人立马喊：“隆哥威武！”

说话间就到了村口。

几只土狗听见动静刚要扑过来，看清是袁隆，夹着尾巴就溜了。

青牛村小，十来分钟能逛个遍。

进了村口，袁隆跟伙伴们挥挥手：“晚上早点来，来晚了只能舔盘子。”

他进了村头那座小院子，扯着嗓子喊：“爷，我回来了！

这次又是年级第一，县城重点高中稳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迎出来，穿件粗布长衫，身子骨清瘦但挺拔，要是换身道袍，保准有人喊老神仙。

“好！

好！

好！”

老头笑得眼睛都眯了，“你们明天放假，我今天在江边钓了好几条大的，晚上好好整两盅。”

“我叫了大壮、小虎他们来吃鱼。”

袁隆边说边往屋里钻。

早年袁隆小，全靠乡亲帮衬，爷爷才把他拉扯大。

那时候物资金贵，爷爷总教他：“滴水之恩得涌泉报，做人不能忘本。”

如今日子松快了，小伙伴来蹭饭，爷爷从来乐呵呵的。

爷孙俩手脚麻利，没多大工夫就把菜端上了桌：一大盆红烧鲤鱼，足有十多斤；一大碗鱼头汤，奶白奶白的；一盘油炸小鱼，金黄酥脆；还有一盘炒青菜，绿油油的透着清爽。

在村里，这桌菜算是顶呱呱的了。

几个半大小子在二蛋带领下溜进门，一口一个“爷爷好”，喊得袁守真眉开眼笑。

“别客气，都是隆儿的朋友，敞开肚皮吃！”

也就十多分钟，一大盆红烧鲤鱼就被风卷残云般扫光了。

小子们摸着肚子喊饱，“袁爷爷，我们出去玩了！”

袁守真看着他们背影，笑骂道：“这帮臭小子，吃完就跑。

难得放假，去吧，这儿我收拾。”

一群少年欢呼着冲出门，院门外很快传来打闹的笑声。

二蛋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冲袁隆挤眉弄眼：“隆哥，吃饱喝足了，得找点乐子耍耍吧？

我听说后山老林子的山神庙塌了半边，去年还有放牛娃说夜里瞧见里头冒绿光呢！”

小虎一听，脖子立马缩了缩，怯生生道：“那庙都荒了几十年，老人们都说夜里有‘东西’在那儿晃悠，我爸再三叮嘱不许去。”

“怂包！”

大壮抬手就给了小虎脑袋一下，“有隆哥在怕啥？

咱们去捡点破瓦，明早拿到镇上卖给收旧货的，还能换糖吃！”

袁隆本想回家帮爷爷收拾家务，可架不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又念着暑假难得放纵，便含糊应道：“去看看也行，不过只准捡点东西，不许乱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