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三月十二日，上海西郊龙华军统训练营。
晨雾尚未散尽，营地操场上己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灰瓦营房排列在黄泥道两侧，铁丝网围住整个区域，岗哨持枪伫立。
林远睁开眼时，正躺在一间通铺的木板床上，身下是硬邦邦的草席，鼻尖飘着霉味与火油混合的气息。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袖口磨出毛边，左腕上贴着一张纸条：A-073。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分明，掌心有茧，不像是读书人的手。
记忆如断片涌入：图书馆、论文答辩、历史系研究生复试现场……然后是一阵剧痛，再睁眼，便是这里。
门外传来押解声。
两名黑衣特务拖着一人穿过营区，那人五花大绑，脸上血迹斑斑。
操场中央己竖起一根木桩，一名教官模样的人站在旁边，手里拎着一支驳壳枪。
被绑者突然扭头嘶喊：“我不是叛徒！
我只是想回家！”
话音未落，枪响了。
脑浆与血喷溅而出，有几滴飞到了林远脚边的笔记本上。
那本子是他醒来时就在枕下的，深蓝色封皮，扉页写着一行字：“汪伪政权工业分部推演——林远”。
字迹工整，笔锋沉稳，像是他写的，又像不是。
林远蹲下身捡起本子，指尖触到那片温热的血渍。
他没退，也没动怒，只是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远处教官收枪入套，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中午，集合号吹响。
所有学员列队进入礼堂，水泥地粗糙，墙上挂着青天白日旗和“忠勇报国”横幅。
林远站在队列末尾，目光落在讲台上的男人身上。
那人约莫西十六岁，穿一身笔挺的三件套西装，金丝眼镜后眼神锐利，像能穿透人心。
他手里夹着一份文件，站姿从容，却让全场鸦雀无声。
此人是沈墨轩，军统上海站副站长，也是训练营的实际掌控者。
林远曾在现代读过的档案里见过他的名字，外号“笑面虎”，行事冷酷果断，为保情报源可弃全组，也为一个新人破例敬酒。
沈墨轩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今天处决的是A-069，前天凌晨向虹口方向发送密电，内容涉及我方接头暗语变更。
经查实，他在租界银行户头多出八百法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当中，有人会成为英雄，也有人会死得不如一条狗。”
林远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边轻轻敲击，一下、两下、三下——这是他前世整理资料时的习惯动作。
他察觉到了，立刻停住。
“接下来三天，”沈墨轩继续说，“所有人必须背熟摩斯电码手册全部内容。
包括数字、字母、常用缩略语、紧急信号变体。
三天后考核，错三个以上，淘汰。”
台下一片低哗。
“淘汰是什么意思？”
有人低声问。
沈墨轩没回答，只将手中的文件轻轻放在桌上：“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以为进了训练营就是铁板钉钉的情报员。
但我要告诉你们——我们不需要记不住密码的人，也不需要临阵慌乱的人。
三天后，我会亲自监考。”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笃笃声响，像钟摆计时。
下午课程开始。
教官发下一本薄册子，封面上印着《军统电讯基础·内部绝密》。
林远翻开第一页，摩斯码对照表赫然在目。
点与划的组合密密麻麻，光是数字部分就有十组，字母二十六组，还有标点、求救信号、静默回应等特殊代码。
教室闷热，窗外蝉鸣不止。
其他学员埋头抄写，有人咬笔杆，有人皱眉揉太阳穴。
林远盯着那串符号，大脑却自动拆解——点是短，划是长，每组间隔代表分隔，三划是SOS……这些在他前世不过是常识，但现在，它们成了生死门槛。
他闭了闭眼，把整张表按结构分类：单字符、双字符、三字符；高频优先记忆；相似组合对比强化。
思维如齿轮咬合，层层推进。
当他再次睁眼，瞳孔微微收缩，仿佛进入某种专注状态。
坐在前排的学员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眼神太静，不像紧张，倒像在计算什么。
傍晚六点，熄灯号响起。
学员们被勒令上床休息，不准私自带灯。
林远躺回木板床，黑暗中睁着眼。
他脑海里不断滚动播放那本手册的内容，一边回忆，一边用指尖在大腿外侧轻敲节奏——滴滴、哒哒、滴滴哒……忽然，门口传来脚步声。
沈墨轩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名记录员。
他没开灯，只站在门口环视一圈，声音平静：“今晚抽查背诵，随机点名。
答不上来的人，明早去挖战壕。”
有人惊坐起。
“A-073。”
他念道。
林远起身，走到门口，在昏暗廊灯下站定。
“数字七的摩斯码。”
“嘀嘀嘀 哒哒 哔——”林远脱口而出，语速平稳。
沈墨轩点头：“字母Q。”
“哒哒 哔—— 哔—— 哒。”
“紧急撤离信号？”
“哔—— 哔—— 哔—— 滴滴 滴滴 滴滴 哔—— 哔—— 哔——”一口气说完，中间没有迟疑。
沈墨轩看了他三秒，淡淡道：“回去睡吧。”
回到床上，林远靠墙坐着，没再躺下。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本染血的笔记本还藏在枕头底下，上面写的“工业分布推演”绝非凭空而来。
他可能不是单纯的穿越者，而是被某个计划选中的人。
夜风从窗缝钻入，吹动墙角的煤油灯罩。
林远再次闭眼，脑海中浮现上海地图，教堂的位置一个个亮起——徐家汇、圣三一、国际礼拜堂……他曾查过资料，这些教堂的钟声频率各不相同，若加以利用，足以构成一套城市级加密通讯系统。
但他现在不能表现出来。
他只能是一个努力背码的学员，一个刚经历血腥处决却未崩溃的新兵。
手指又开始敲击大腿。
这一次，他没有停下。
明天会有新的抽查，后天也是。
三天时间，不仅要记住手册，还要隐藏自己远超常人的信息处理能力。
一旦暴露，恐怕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外面传来巡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
林远睁开眼，望着黑漆漆的屋顶。
在这座封闭的营地里，每个人都在试探，每个人都在观察。
而他必须活下来，拿到身份，进入真正的战场。
摩斯码在脑子里循环往复，像心跳，像呼吸，像命运的倒计时。
晨雾尚未散尽，营地操场上己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灰瓦营房排列在黄泥道两侧，铁丝网围住整个区域，岗哨持枪伫立。
林远睁开眼时，正躺在一间通铺的木板床上，身下是硬邦邦的草席，鼻尖飘着霉味与火油混合的气息。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军装，袖口磨出毛边，左腕上贴着一张纸条：A-073。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分明，掌心有茧，不像是读书人的手。
记忆如断片涌入：图书馆、论文答辩、历史系研究生复试现场……然后是一阵剧痛，再睁眼，便是这里。
门外传来押解声。
两名黑衣特务拖着一人穿过营区，那人五花大绑，脸上血迹斑斑。
操场中央己竖起一根木桩，一名教官模样的人站在旁边，手里拎着一支驳壳枪。
被绑者突然扭头嘶喊：“我不是叛徒！
我只是想回家！”
话音未落，枪响了。
脑浆与血喷溅而出，有几滴飞到了林远脚边的笔记本上。
那本子是他醒来时就在枕下的，深蓝色封皮，扉页写着一行字：“汪伪政权工业分部推演——林远”。
字迹工整，笔锋沉稳，像是他写的，又像不是。
林远蹲下身捡起本子，指尖触到那片温热的血渍。
他没退，也没动怒，只是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远处教官收枪入套，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中午，集合号吹响。
所有学员列队进入礼堂，水泥地粗糙，墙上挂着青天白日旗和“忠勇报国”横幅。
林远站在队列末尾，目光落在讲台上的男人身上。
那人约莫西十六岁，穿一身笔挺的三件套西装，金丝眼镜后眼神锐利，像能穿透人心。
他手里夹着一份文件，站姿从容，却让全场鸦雀无声。
此人是沈墨轩，军统上海站副站长，也是训练营的实际掌控者。
林远曾在现代读过的档案里见过他的名字，外号“笑面虎”，行事冷酷果断，为保情报源可弃全组，也为一个新人破例敬酒。
沈墨轩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今天处决的是A-069，前天凌晨向虹口方向发送密电，内容涉及我方接头暗语变更。
经查实，他在租界银行户头多出八百法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当中，有人会成为英雄，也有人会死得不如一条狗。”
林远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边轻轻敲击，一下、两下、三下——这是他前世整理资料时的习惯动作。
他察觉到了，立刻停住。
“接下来三天，”沈墨轩继续说，“所有人必须背熟摩斯电码手册全部内容。
包括数字、字母、常用缩略语、紧急信号变体。
三天后考核，错三个以上，淘汰。”
台下一片低哗。
“淘汰是什么意思？”
有人低声问。
沈墨轩没回答，只将手中的文件轻轻放在桌上：“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以为进了训练营就是铁板钉钉的情报员。
但我要告诉你们——我们不需要记不住密码的人，也不需要临阵慌乱的人。
三天后，我会亲自监考。”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笃笃声响，像钟摆计时。
下午课程开始。
教官发下一本薄册子，封面上印着《军统电讯基础·内部绝密》。
林远翻开第一页，摩斯码对照表赫然在目。
点与划的组合密密麻麻，光是数字部分就有十组，字母二十六组，还有标点、求救信号、静默回应等特殊代码。
教室闷热，窗外蝉鸣不止。
其他学员埋头抄写，有人咬笔杆，有人皱眉揉太阳穴。
林远盯着那串符号，大脑却自动拆解——点是短，划是长，每组间隔代表分隔，三划是SOS……这些在他前世不过是常识，但现在，它们成了生死门槛。
他闭了闭眼，把整张表按结构分类：单字符、双字符、三字符；高频优先记忆；相似组合对比强化。
思维如齿轮咬合，层层推进。
当他再次睁眼，瞳孔微微收缩，仿佛进入某种专注状态。
坐在前排的学员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眼神太静，不像紧张，倒像在计算什么。
傍晚六点，熄灯号响起。
学员们被勒令上床休息，不准私自带灯。
林远躺回木板床，黑暗中睁着眼。
他脑海里不断滚动播放那本手册的内容，一边回忆，一边用指尖在大腿外侧轻敲节奏——滴滴、哒哒、滴滴哒……忽然，门口传来脚步声。
沈墨轩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名记录员。
他没开灯，只站在门口环视一圈，声音平静：“今晚抽查背诵，随机点名。
答不上来的人，明早去挖战壕。”
有人惊坐起。
“A-073。”
他念道。
林远起身，走到门口，在昏暗廊灯下站定。
“数字七的摩斯码。”
“嘀嘀嘀 哒哒 哔——”林远脱口而出，语速平稳。
沈墨轩点头：“字母Q。”
“哒哒 哔—— 哔—— 哒。”
“紧急撤离信号？”
“哔—— 哔—— 哔—— 滴滴 滴滴 滴滴 哔—— 哔—— 哔——”一口气说完，中间没有迟疑。
沈墨轩看了他三秒，淡淡道：“回去睡吧。”
回到床上，林远靠墙坐着，没再躺下。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本染血的笔记本还藏在枕头底下，上面写的“工业分布推演”绝非凭空而来。
他可能不是单纯的穿越者，而是被某个计划选中的人。
夜风从窗缝钻入，吹动墙角的煤油灯罩。
林远再次闭眼，脑海中浮现上海地图，教堂的位置一个个亮起——徐家汇、圣三一、国际礼拜堂……他曾查过资料，这些教堂的钟声频率各不相同，若加以利用，足以构成一套城市级加密通讯系统。
但他现在不能表现出来。
他只能是一个努力背码的学员，一个刚经历血腥处决却未崩溃的新兵。
手指又开始敲击大腿。
这一次，他没有停下。
明天会有新的抽查，后天也是。
三天时间，不仅要记住手册，还要隐藏自己远超常人的信息处理能力。
一旦暴露，恐怕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外面传来巡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
林远睁开眼，望着黑漆漆的屋顶。
在这座封闭的营地里，每个人都在试探，每个人都在观察。
而他必须活下来，拿到身份，进入真正的战场。
摩斯码在脑子里循环往复，像心跳，像呼吸，像命运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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