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打赌它是写给青梅还是天降的。
一片弹幕飘过:
女配不会以为情书是写给她的吧?真不要脸，青梅竹马不等于官配。
男主玩欲擒故纵呢，别看女配截胡情书，其实上钩的是女主。
女配有阅读障碍，看不懂还死装，活该她暗恋男主反被利用。
坏了，弹幕飘太快没看明白。
青梅竹马官配?男主暗恋女主?
我了然，接过情书: 我赌青梅。
后来我被弹幕骂得狗血淋头，落荒而逃。
竹马却把我堵在墙角，眼底慌乱汹涌:
谁说情书不是写给你的?
1
画下最后一笔高光，春色阳光与少年，跃然纸上。
止不住想象，周明漾收到这份礼物时会是什么表情。
直到放学铃响过三遍，我才注意到画室外乌泱泱聚了一群人。
情书是你捡到的，你去
我赌的可是天降，谁赌青梅谁去
你是周明漾的兄弟，你带头
众人随之附和，口吻戏谑，眼色怂恿。
身材高挑的宋枳舟，被推搡着当了出头鸟。
他的神情转而正经，递来一张对折的信纸:
周哥不敢交给你的情书，我们替他勇敢一回。
冷静荡然无存，我的脑袋空白了一瞬。
眼前忽然飘过一堆文字:
这兄弟眼瞎吗?她是女配啊，青梅竹马不等于官配。
女配不会以为情书是写给她的吧?真不要脸，别碰脏了女主的情书。
男主玩欲擒故纵呢，别看女配截胡情书，其实上钩的是女主。
女配有阅读障碍，看不懂还死装，活该她暗恋男主反被利用。
我愣愣地盯着半空，这是弹幕?
坏了，飘太快了没看明白。
青梅竹马官配?男主暗恋女主?
好像懂了。
我和周明漾自小形影不离。
有阅读障碍的差生与天赋异禀的学霸。
对抗过质疑、嘲讽、挑拨离间。
直到所有人都认可这对雷打不动的青梅竹马。
原来因为，我们是官配男女主?
周明漾……暗恋我吗?
我心潮涌动，下意识想要接过情书。
忽而，一条手臂横亘在我和宋枳舟之间。
情书倏地被抽走了。
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
周明漾嗓音凛冽，随手一折，把情书塞进校服口袋里。
他朝着宋枳舟的小腿踢了一脚: 自己滚还是我踹你?
自己滚自己滚，嘿嘿
宋枳舟一群人嬉皮笑脸地离开了画室。
看他慌得，是天降没错了吧?
这不是和青梅一起回家吗?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走廊的回声渐远，周明漾眼神游移，避开我的视线。
别听他们乱讲，他们闲得无聊，捉弄我而已。
捕捉到什么，他慌乱眨了眨眼，抓起一把画笔: 快收拾，回家了。
橘色路灯缓慢掠过头顶，地面的两个影子忽远忽近。
关于今晚的小插曲，周明漾没再提起，我也没有追问。
类似的暧昧玩笑，我们遇到过很多遍，一向习惯地、默契地不承认。
这次也没什么不一样，所以我并未多想。
如果我没有看见弹幕里的女配二字，没有听见他们说天降的话。
深夜，窗户对面，周明漾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的书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相框，背对着我的方向。
你记得我下周就要转到你们班补课了吧?
给周明漾发的消息迟迟未回。
不知过了多久，窗边划过一道阴影。
抬头，周明漾一手擦着发梢的水珠，一边举着手机朝我挥手。
我了然，点开聊天框的语音消息:
怎么可能会忘，座位和学习小组，我都帮你申请好了。
到时，我们又可以一起了。
我脸一热，低下头假装忙着打字，结果只回过去: 好。
随后，周明漾拉上了窗帘。
这夜月色微茫，再无起风。
2
转班后的第一节课，我的同桌和后桌都缺席了。
周明漾去了交物理竞赛报名资料，我暂未认识的同桌听说也是。
课间，几个同学拿着小零食围拢过来。
你知道吗，周学霸为了让我给你换座位，借我抄了一周的作业哦
天才美术生青梅和理科学霸竹马，我感觉我需要补点胰岛素。
不过美术生选理科真少见，难道是因为周明漾吗?
没来得及回答，肩膀被轻拍了下。
转过身，一颗巧克力沿着抛物线，正好落在我手心。
欢迎新同学。
朝晖斜洒，周明漾站在清浅柔光里，眼底沾染着明媚笑意。
转瞬，一道女声泠然穿过人群: 让一让。
扎高马尾的女生在我身旁落座，不露神色地看了我一眼。
你好，我叫徐柠。
她的名字和样子，我并不陌生。
常驻年级荣誉榜，周明漾也提起过。
那个每次都和他争第一名的贫困生。
我扬唇一笑，握起徐柠的手: 我叫林绘雨，太好了，我身边有两个学霸欸。
周明漾稍侧目，语气不似刚才散漫: 徐柠人很好，你可以放心请教她。
徐柠清冷的面庞浮现一闪而逝的诧色: ……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说了句: 周学霸，所以情书到底是写给谁的啊?
周围一哄而起，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但很快，又被上课铃声冲散了。
班主任宣布了新班规和学习小组名单。
月考成绩排名第一的小组，奖励食堂月卡，而倒数第一的小组，要当下个月的值日生。
教室一片哗然，笔杆在指尖打滑，我收紧了沁汗的手掌。
眼前再次出现弹幕:
班主任真可恶，把男主和女主分开不同小组就算，还让女配有机可乘，气死了。
男主不会是为了让女主得第一，才安排女配和自己一组吧?女配成绩包垫底的。
原来男主在默默救赎女主啊我哭死，这样就能保证女主拿到食堂月卡，她自尊心强，都开水拌白饭了还在独自硬扛呜呜呜。
女配也是傻，以为男主会永远绕着她转，有恃无恐的样子真恶心，等着被所有人讨厌吧。
混乱、扭曲、跳跃的文字，像是电视机信号丢失的雪花。
额角刺痛发麻，我扭头看向周明漾。
发现他的目光正出神地落在徐柠身上。
带着一丝挑战意味的兴奋。
我怔然转了回去。
瞥见徐柠的视线也向斜后方偏了偏。
两人像是在无声地传递某种心照不宣的秘密。
徐柠，就是那个天降女配吗?
3
因为有周明漾在，我很快适应了新班级。
课间，周遭一片吵闹声。
徐柠心无旁骛地埋头写字，除了学习，她并不关心身边的事。
我向后反坐，趴在周明漾的桌子上听他讲解题思路。
一不留神，额头被他轻弹了下: 脑瓜子逛哪里去了?
我心虚地眨眼: 忘记拿牛奶了
从小卖部回来，走廊上忽然有人跑起来。
我的肩膀被撞了下，手上的牛奶差点打翻。
啊对不起一班的两个学霸又在 PK 哦，你不去看热闹吗?
那人说完，就往一班门外的人群挤去。
穿过重重障碍走进教室，只见一男一女站在讲台上。
周明漾刚把上节课数学老师在黑板留下的题目解答完。
徐柠淡然伸手，周明漾把粉笔递过去，她二话不说就开始写另一种解法。
周明漾挑着眉，抱臂站在一旁，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
答案利落呈现，徐柠不着痕迹地勾起唇，却又在下一刻抿紧。
周明漾拿过她手里的粉笔，第三种解法将黑板仅剩的空白填满。
赞叹、掌声衬托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周明漾看向人群后方，对我比嘴型: 我厉害不?
一晃神，弹幕闯入视野:
斗题名场面出现了双强真的很好嗑啊谁懂?
不是，男主怎么还在看女配呢?欲擒故纵也不是这么玩的，不知道女主会难过?
男主清醒点吧，别惦记你那青梅了，她已经黑化了，女主现在处境很危险。
与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符号数字重叠，我愣是一行也没看懂。
上课铃适时打响，人群纷纷散去。
周明漾把黑板擦干净，小跑回座位，路过时还幼稚地跟我击掌。
徐柠斜睨了他一眼，不服气似的低喃: 自大鬼。
我把早上订的鲜牛奶放到徐柠面前: 请你喝的，你也很厉害哦。
她怔了怔，语气冷淡地拒绝了。
我不死心，又扯了个理由: 牛奶太冰了我喝不了，你可以帮我喝掉吗?
她才勉为其难接过了那瓶牛奶。
我满意地冲她笑，看着她瘦出青筋的手臂，又隐隐有些心酸。
不管她是天降还是女配，都不应该饿肚子，不应该只吃开水拌白饭。
我直觉以为，周明漾和徐柠都只是把彼此当作竞争对手。
半截粉笔被交换过两次，他们也足够小心，没有触碰到对方分毫。
周明漾从来不会轻易和异性有肢体接触，除了我。
所以人群里流传的闲言碎语、探究目光，我早就置之脑后了。
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我没参加，回了画室练习。
半途，窗边的同学突然喊话: 欸?那不是你家周明漾吗?他怎么背着个女生?
站起身太快，我眼前发黑了好一阵才看清。
周明漾正背着徐柠横穿操场，往医务室的方向跑去。
画笔掉在地上，颜料溅开，我转身夺门而出，顾不上被踢翻的脏水桶。
等我赶到医务室时，面色苍白的徐柠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
一旁的周明漾大汗淋漓、双手发颤。
瞥见我，他猛地站起身，抓住我的手臂: 你早上给她喝了什么?
就是一瓶牛奶……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周明漾松开手，滚烫的力道在我皮肤上印出了红痕。
他转身跟医生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眼眶蒙上一层水雾，半空划过的文字模糊又清晰。
直到只剩这句话循环往复，铺天盖地:
女配滚回反派那桌好吗，你就是个文盲，永远无法和男主站在同一个高度。
女配滚回反派那桌好吗，你就是个文盲，永远无法和男主站在同一个高度。
女配滚回反派那桌好吗，你就是个文盲，永远无法和男主站在同一个高度。
……
这次我看懂了。
原来自始至终，我才是那个女配啊……
4
暴雨骤降，给整个校园渡上了鸦青色。
食堂角落，路过的两个陌生人，把他们的剩饭倒在我的餐盘里。
不是喜欢过期食物吗?给你吃啊，哈哈哈哈
说完就要扬长而去。
我一把扯住他们的衣尾: 同学，走错了吧?剩饭要倒前面，有害垃圾桶，在后面。
两人脸色铁青，高大的身躯压近，把我全然笼在阴影中。
没来得及还嘴，他们被拽着衣领向后拖去。
道歉。
宋枳舟口吻带着命令，手背青筋绷起。
我没想到平时嬉皮笑脸的他，此刻这般怒形于色。
被体育生力量级碾压，那两人毫无还手的余地，只好乖乖道歉，把剩饭都清理干净。
宋枳舟顺便借走他们手上的雨伞，递给我: 这段时间周哥不在，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我愣了愣，跟他道谢后，便各自离开了。
自从得知自己是女配，向我袭来的恶意似乎也越来越多。
弹幕说了什么我不想看，身边的谣言我却无从躲避。
校内都在传，我因为嫉妒徐柠，骗她喝了过期牛奶，害她中毒晕倒，险些赶不上物理竞赛，错过争取保送的机会。
而事实上，医生说，徐柠是因为贫血加上剧烈运动导致的晕厥。
那天之后不久，徐柠和周明漾就去参加物理竞赛封闭集训了。
他们一起离开教室时，周明漾的背影竟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因为不能带手机，最后我给周明漾发的那句加油，他没有回复。
那一刻，我恍然意识到。
青梅竹马是一种习惯，而非占有。
藏在我心底的卑劣心思彻底败露，像潮湿天的霉菌侵蚀白墙。
逼迫着我承认，我从一开始，就很羡慕徐柠。
羡慕她和周明漾探讨难题，羡慕她和周明漾并肩。
而我甚至跟不上老师讲课的节奏，来不及抄完黑板的笔记，难以理解基础的公式。
我恨自己的阅读障碍，恨自己徒劳得可笑的挣扎。
记得很清楚，我岁那年仍然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同龄人嘲笑我笨，给我起蠢猪的绰号。
只有周明漾目光灼灼地夸赞我: 你画画真好看呀。
那时，他温柔耐心地陪我写字，我骂骂咧咧地看他画画。
可怕，这手被你画得一长一短，天呐，这腿怎么骨折了?救命，有外星人啊
大画家好严格，我是真的画不懂呀你再多练两页字，等我重画一遍好不好?
少年炽热赤诚的眼神，成了我心里不熄的阳光。
可现在，那束光闪了闪，像快要坏掉的灯泡，不如昨日明亮了。
那些打赌情书属于我的人，大概也输得很惨吧。
5
晚自习，我对着一道习题抓耳挠腮，怎么也想不出该用哪个公式。
一扭头，又猛然反应过来我身后的座位空空如也。
我后悔了。
周明漾在出发前给我整理的笔记，我怎么赌气没要呢?
心情莫名烦躁，我在习题册上画起了小人。
翻到下一页，竟发现夹了张纸条，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外星人涂鸦。
显然是周明漾的手笔，估计只有我能看懂它的意思:
对不起，笔记本在你抽屉，加油。
我没来由地笑了。
像这样的求和纸条，我林林总总收到过几十张。
每次周明漾惹我生气，就用这些小伎俩讨好我。
我故作高冷把纸条揉成一团，转眼又背着他把皱巴巴的纸条叠好藏在小铁盒里。
而此刻周明漾和我分隔两地，他还是预判了我的倔强，看穿了我的脆弱。
即便上次徐柠晕倒，他慌不择言的事，彼此早就说过抱歉和原谅。
但或许他也能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吧。
一种前所未有的疏远，一道悄然延伸的裂痕。
没等到两个学霸回来，月考结束了。
意料之中，我的成绩不堪入目。
因此整个学习小组也被我拉低分数，成了倒数第一。
当值日生的第一天，他们安慰我:
没事的啦，你是艺术生，分数低点很正常。
主要是因为周学霸不在，根本不是你的错。
对啊，你也才补课不久，下次努力就好了。
所以很快，我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
就像校内流言蜚语四起时，班里也不少知道真相的同学维护我一样。
可没过几天，留下值日的人越来越少。
这天倒完垃圾回到班门前，我听见他们说:
我靠，这么坑，那我明天也不干了。
难怪上次轮流读课文，她读错了好几个地方，原来是有阅读障碍啊。
这不得每次月考都垫底?学霸也回天乏术吧，我们能不能换组啊……
教学楼外，树上一群栖鸟不知疲倦地叫。
阵风忽而掠过，它们惊飞四散，转眼便消失在暮色尽头。
只剩树底下腐烂的果子，被踩碎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