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直到后来他的生日会,我听见他的哥们开玩笑,说他是情种,雪夜追妻。
他淡淡道: 不过是突然想了,怕别人不干净。
那你的小白也不干净?
你那脏嘴别提她她跟我们可不一样。
还有,别让苏音听到什么追妻的。
不过是床搭子,误解了闹起来没意思。
他不知道,我就站在门口,听得真切。
我没有闹他。
只是扔了孕检报告,给导师发了同意去国外交换的信息。
后来他发疯般苦苦求我: 音音,别不要我。
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只平静地看着他道: 算了吧,顾廷琛。
自此山水不相逢,任他明月下西楼。
1
顾廷琛生日这天,我因为不舒服去医院,晚了一点到包房。
我去到的时候,他那一群朋友都喝得微醺,聊起来荤素不忌。
我悄悄打开门,想给他一个惊喜。
正好听到他们在聊我。
顾少,你今天就要和小白官宣,就不怕苏音跟你闹分手?
闹什么?我从来没说过爱她,哪来的分手?
苏音那脸蛋,那身材,说起来动心的人可不少。
你不怕别人追了去?
呵跟我五年了,圈子里谁不知道?
谁会去追她?
更何况,你以为她离得了我?
他喝了口酒,漫不经心地说。
旁边的几个人赶紧附和: 也是。苏音对你那是没得比的。
她那么爱你,肯定舍不得离开你的。
顾少就是厉害,愣是把苏音这朵带刺的校花钓成翘嘴。
你这是打算白嫖一辈子了?
闭嘴什么白嫖?
她要走我也不拦着。
她要留我也不亏待她。
只是不能在小白跟前再提她。
一会儿小白就过来了。
都留意点,别乱说话。
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儿,你们这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可别吓着她。
噢,顾少原来喜欢小女孩儿。
也不是因为她小。
是她那又纯又大胆的样子,真就挺带劲儿的。
我还真没遇见过。
和苏音还真不一样。
顾廷琛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回了一句。
我手死死抓住门把手,就像被施了魔法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是啊,五年了。
都五年了。
二十岁到二十五岁,我最美好的青春。
就在我以为要更进一步的时候,他已经计划好了没有我的人生。
我知道他们那个圈子里换女人如换衣服。
我以为他不一样。
我想起那个雪夜,他说太想我了要来看我。
我满心欢喜地站在雪地里等他,就为了早一点看到他。
他远远就看到了我,连车都没停好,就跑下来心疼地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小笨蛋,就不怕冻坏了吗?
那夜他很疯狂,像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
他没做措施,我怕怀孕便要吃药。
他说吃药对身体不好,若是怀了就生下来。
他说孩子一定像我一样美丽又善解人意。
我以为他期待和我有个孩子。
所以,刚才在医院,听到医生说我怀孕时,我是那么欣喜。
双胞胎,不到百分之一的概率,老天何其厚爱送给了我。
而现在才知道,一切不过是我以为,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不是想我,他不过是想了,他不过是怕别人不干净。
可我又怎么分辨得出来真情还是假意啊?
明明他从车上跑下来时,满心满眼都是我。
想着想着,我眼眶发涩。
咬着牙强忍着没有流泪。
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
小姐,您是要进去吗?
侍者的声音突然响起。
原来他要送酒进包房,被我挡住了。
包房内的人一下子都看向我。
2
傅恒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拉起我的手。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进来?手怎么这么凉?
他一边说,一边搓我的手,想让它热起来。
看我的眼神,还和往常一般。
可我再也看不出一点点爱意。
我抽回手,缓缓道: 我刚到。
外面太冷了。
是我二十五年里最冷的一天。
他愣怔了一下,指着我另一只手问: 那是什么?生日礼物?
我笑了笑: 不过是一张废纸。
说着,我把它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那是我刚拿到的怀孕报告单。
他不疑有它,立即招呼侍者拿备好的热汤给我。
我道: 还是酒热身快点儿。来一杯吧。
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想喝一杯了。
以前因为做设计,忙起来三餐不定,胃不好,一直喝不了酒。
每次聚会,顾廷琛都会特别备好养胃热汤给我。
别人劝酒,他也一概帮我挡掉。
他总是这样,让我以为我是特别的。
就像现在,他胡乱揉了一下我的脑袋,温声道: 别喝酒了。
你胃不好。
先喝点热汤。
他一如往常般对我关怀备至。
不知怎的,我忽然生出了好奇心。
我很想知道,他的小白来时,他又会怎样?
3
我拿起他递过来的热汤,轻啜了一口。
汤盏传来的温热包裹着我的手,暖暖的。
衬托着我的心更凉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该立即站起来就走,何必在此受虐?
可我又不甘心。
我想看看,我们一起五年多,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究竟舍得把它们糟蹋成什么样子。
许是看出了我的异样,其他人赶紧说笑缓和气氛。
给顾少的礼物呢?
顾廷琛也看着我。
以前他生日,我总会亲自动手给他做生日礼物。
针织的围巾,开光的平安扣,手作的茶杯……
他这种人,根本不缺钱。
所以每次我都特别用心去准备。
我是设计师,每个礼物都是独一无二又充满爱意的。
他总是惊喜地说这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而今年,我因突然腹痛急着去医院,把礼物落在了房子里。
幸亏留在了房子里,我才免了当面受辱。
那是一对我亲自设计和制作出来的对戒。
两个对戒可以严丝合缝成一个完整的心型。
寓意不言而喻。
我本来想去房子取了再来的。
可我太急着和他分享有宝宝的喜悦,心想还有什么比宝宝更好的生日礼物?
所以我手捏着报告单就来了。
我从来没怀疑过顾廷琛,所以从没想过他说的有关孩子的那些话不过是敷衍我。
现在被人问起,我使劲吸了下鼻子,装作不好意思道: 今年的礼物有点特别,我放在房子里了。回去就能看到了。
别人打趣: 唉哟,嫂子,你这是什么东西还不能让我们看?
嫂子,你偷偷告诉我,让我也学习学习呗。
以前他们叫我嫂子,顾廷琛也纵着,我总觉得有种隐秘的甜蜜气息。
可是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有了个小白。
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了他因为我干净才找我。
此刻再听到嫂子两个字,就像是长长的尖刺,直直扎进我的心里。
扎得我脸都红了。
大家以为我是不好意思。
顾廷琛心情明显很好,嘴角眉梢都上扬了: 你们这些家伙,酒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别人的事儿,少打听。
说着,他又叫了一打罗曼尼康帝。
哟,顾少真舍得为嫂子花钱啊。
他们全都在调侃着,笑着。
包房的气氛更热闹了。
我也笑着。
可心却像干涸的土地,龟裂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片喧闹中,门打开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喧嚣声一下子沉寂下来。
4
小姑娘娇俏地说了声: 琛哥哥,各位哥哥,我来晚了,认罚
一句话,我便知道她和这里的人都很熟了。
她是什么时候和这些人这么熟悉的呢?
我还真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是顾廷琛公司的实习生。
她穿着一袭及膝白色羊绒裙子,踏着长及小腿的白靴,扎着丸子头。
确如顾廷琛所说,纯净青春动人。
刚才还喊我嫂子的人都住了嘴,没人敢说罚她喝一杯。
是啊,顾廷琛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谁敢罚她?
顾廷琛冲她招了招手: 小白,过来
小白走了过来,娇嗔地白了顾廷琛一眼。
我都说了,别叫我小白。
我叫肖柏。
顾廷琛从胸口发出了呵呵的笑声,转脸问我: 你看她像不像我们养的那只小白?
我瞬间噎住了。
心痛得像是要窒息。
顾廷琛,你可真会扎心啊。
小白是妈妈去世时留给我的纯白布偶。
我自称猫妈,他自称猫爸。
它很高傲,可却喜欢盘在我俩中间,让我俩摸肚皮。
看到它就像妈妈还陪在我身边。
后来它遇到车祸不在了。
我哭了好久。
本来我以为他叫她小白,只是因为名字凑巧一样而已。
他是怎么敢把小白用在别的女人身上的?
他看我没吭声,又加重了语气问我: 苏音,你说像不像?
那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他是在警告我要乖乖地配合他。
他真以为我离不开他。
5
我平静地回视他。
这个男人,我足足爱了五年。
我曾是那么爱他,爱到愿意付出一切。
可是,他脏了,不能要了。
心痛吗?
说不痛是假的。
真的很痛很痛。
痛到我的声音都颤抖了。
顾廷琛,你想要什么答案?
顾廷琛蹙起眉头沉声道: 苏音,别扫兴。
小白和我们这种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们又是哪种人?
我追了好久,她才同意和我牵手。
她不是随便的人。
不是……随便的人?我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记得那年他的生日,他求我,说他忍得好辛苦。
我以为是两情相悦,原来在他心里,那样的我是随便。
我以为即使他有了别的人,我真心付出的五年也值得被尊重。
可原来在他眼里是如此不堪。
一滴泪不争气地滑落了下来。
他看到了那滴泪。
可他误解了。
他以为我要纠缠他。
他怕我影响他追他的小姑娘。
对着我的脸便冷了下来,像淬了冰渣。
苏音,我想和小白一起走下去。
当然,这对我们的关系也没什么影响。
她知道你,并不在意我们的过去。
我希望你也知情识趣,大家都开心。
他的声音那么那么冷。
顾廷琛啊,你狠起心来,真是谁都比不过。
幸好那滴泪,我本也不是为了让他同情,只是一时没控制住对自己的悲哀。
哀莫大于心死。
我毫无波澜地看着他一边冷着脸说我,又一边热切地把肖柏拉到身边。
脱下西服外套,小心围在她腰间,盖住她的腿。
以后不许穿这么短的裙子。
他假意生气,可宠溺溢于言表。
肖柏笑嘻嘻道: 这都及膝了,你还嫌短?
难不成你要把我包起来不见人吗?
顾廷琛小声道: 你以为我不想就我一人看吗?
再不听话,我就真囚了你。
肖柏白白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再说这种话,我就不理你了。
哪种话?顾廷琛涎着脸贴过去,今天我可是寿星,你不该给我点特殊福利吗?
肖柏调皮一笑。
他就像得到了恩赐,低着头就吻了下去。
我的角度,甚至可以看见肖柏翕动的睫毛。
那吻,只是轻轻一下,珍之又珍。
像怕惊了树枝上的小鸟,像怕碰碎了精致的瓷器。
我忽然发现,顾廷琛于我像是烈火燎原,何曾如此般克制和珍惜?
原来爱与不爱真是不一样啊。
我自嘲地笑了。
肖柏看了我一眼,推开他道: 你这话,对苏音姐说。
我跟她说什么?
我俩就是床搭子,也没什么感情。
你不喜欢,我以后不碰她就是了。
肖柏撅起小嘴不信: 没感情还能在一起五年?你说一年五个还更可信。
顾廷琛急了,对我道: 苏音,你说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我是不是从没说过爱你?
满屋人都看着我,有嘲笑,有可怜。
我强撑着自己最后一点自尊,对顾廷琛道: 你说的没错。
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
苏音姐真的不爱他?肖柏提高了声音歪着脑袋问我。
满室皆寂。
这是有多好笑?
明明是他们两个相爱的戏码,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顾廷琛问一遍,肖柏还要再问一遍。
是觉得我还不够屈辱?
还是因为我真心付出了五年,所以我该死?
我把嘴唇咬出了血腥味儿。
顾廷琛瞥了我一眼,用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调皮。都听到了,还不信?
他怕我说出他不想听的,所以抢先说了。
我指甲掐得手心都痛了。
终于能开口了。
我正视着他俩,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说: 是的,不爱
不过是成年人各取所需。
五年了,谁都会腻的。
这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他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就是我对我们这五年一切的一切,盖棺定论。
6
顾廷琛明显有点意外。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伸手夹了根雪茄,点燃,猛吸了一口。
那味道,刺激得我一下子就想吐了。
我没忍住,干呕了两声。
大家又都看向我。
这些公子哥儿都是人精,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让女人怀孕,是万万不能的。
肖柏先变了脸色。
苏音姐,这是……
顾廷琛看我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
苏音,你不是要耍这种把戏吧?
他那嘴角又翘成了半圆的弧度。
像是在笑。
其实,是嘲讽
他那个圈子,看惯了凭孕逼宫的戏码。
他以为我也是。
苏音,别让我瞧不起你。
他鄙夷地弹开雪茄,说得毫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