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山野村妇,也配做本王的妻子。
既然这样,我也不装了。
我脱下布裙,换上夜行衣。
数日后,杀手千面修罗奉命保护王爷。
我默默地看着他发了疯似的找一个山野村妇。
而我站在他面前回禀: 王爷,还是没有消息。
1
我是隐阁排行第一的杀手千面修罗。
二十岁时隐退江湖,在镇子上招了个体弱多病的书生做上门女婿。
我们成婚刚刚半年,他提出要去京城寻亲。
他走之前,将家中事务安排得妥妥帖帖。
我从小在隐阁长大,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倒是他深受街坊四邻的喜爱,人人都羡慕我得了一个好夫君。
我走后,夜里你要关紧门窗。
我已经吩咐好珍馐楼的厨子了,日日来给你送饭。
若是让我知晓,你又啃馒头填肚子,我会生气的。
他将这些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我不耐烦听,蒙上被子要睡。
他叹了口气,将我搂在怀里,轻声说: 我今日身子好了不少,随你折腾。
我一听,顿时不困了
我这夫君哪里都好,就是这方面有些扭捏。
难得他肯放话,我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这一晚一直折腾到天光渐亮。
他收拾包袱离去。
阿罗,阿罗。他将我从被子里扯出来,轻声说,我会尽快回来的,你切莫忘了我。若是让我知晓,你背着我去南楼找男人,我可要伤心的。
烦不烦就去过那么一次,还是听曲儿的
我嫌日光晃到我眼睛了,踹了他一脚,骂道: 快滚
谁承想,他这么一走,竟然大半年没回来。
镇上的人都在背地里议论,莫不是他得了富贵,不要我了。
我心说,这算怎么回事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他若是负了心,那我亲手送他去死。
他若是死了,那我得抓紧再娶一个啊。
2
我入京找了徐明廷月余,始终一无所获。
迫不得已,我寻求隐阁帮助。
很快就收到了一张纸条。
千金茶楼,天字号房。
啧,徐明廷莫不是穷得去茶楼当小二了?
我潜入茶楼,藏在天字号隔壁。
这是隐阁的地盘,我了如指掌。
我从隐藏的暗孔悄悄看过去,顿时愣住了。
主位上,坐着一位玄衣男子。
他长得龙章凤姿,美目俊朗,偏偏一双眼冷漠至极。
这是徐明廷,却又不是徐明廷。
我看向他腰间的龙纹玉佩。
他是当今圣上的幼子,成王殿下。
我隐退前曾经听到阁中传闻。
一年前成王去江南探查贪腐案。
回京路途离奇失踪。
该说我这运气好呢,还是不好。
随便在镇上捡了个病死鬼,花了大价钱将他治好。
呦呵,竟然是堂堂王孙贵胄。
3
我本想好聚好散,正想离开。
可是听到隔壁的侍卫问道: 王爷,可要属下派人去除掉那个女人?
我停下了脚步。
成王厌恶地说道: 一个山野村妇而已,若不是本王身中奇毒,又不敢打草惊蛇,哪里轮得到她玷污本王。此事暂且不提,眼前最要紧的,还是先娶了崔若雨。
山野村妇?
玷污?
我缓缓挑起眉,怒从心底起。
臭不要脸的,就你他妈的最高贵。
当初是谁穿着单薄的衣衫,淋湿了雨,往我怀里倒的?
难不成是老娘缺男人,按着你拜堂成亲的。
侍卫又说: 王府清洗了一番,高手不足。隐阁传来消息,他们会把千面修罗派来保护王爷。
我听了一阵牙痒。
我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条,用特制的药油涂抹了一下。
很快,上面显现出一行字。
傻眼儿了吧?哈哈,你现在什么表情?
我面无表情地烧了纸条,易了容。
难怪给我消息的时候,还送了我易容工具,原来是等着看戏呢。
行,那老娘就给你们轰轰烈烈地演一场。
片刻后,我潜入天字号房间。
隐阁千面修罗,拜见王爷
我双手抱拳,恭敬地说。
没想到我跟在成王身边,接到的第一个差事,居然是送信
把这封信送到青山镇槐花巷子,那里有一个叫阿罗的村妇。
成王郑重地说: 此行,须慎之再慎,切勿泄密。
4
这哪是一封信,厚厚的几十页,分明是半本书。
我扫了一眼,无非就是说他俗世缠身,一时回不去。
竟然还许诺我,等在京城安顿下来,就去接我。
呕难不成接我去给王妃娘娘当洗脚婢?
我抽出里面的三张银票,直接烧了信。
从徐明廷欺骗我的那一刻开始,他在我心里就是个死人了。
我三岁沿街乞讨,五岁入隐阁习武,十五岁完成了平生第一个任务。
刀口舔血的日子我过累了,也过够了。
我只想找个简单的男人,能被窝里睡睡觉,一张桌上吃口饭。
成王这样的身份,我不想纠缠。
我拿着银票到京城最大的南楼潇洒了十日,才回去复命。
不巧的是,成王陪他的未婚妻去千佛寺烧香了。
我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寺里散步。
两个人生得高贵雅致,极为登对。
虽然再过月余就要成亲了,可他们相处并不亲密。
难怪从前徐明廷在床上有那么多规矩。
没成婚前,亲一次恼一次,嫌我对他不够庄重。
成了亲,睡个觉更是麻烦。
点着灯不行,沐浴的时候不行,在院子里也不行。
说到底,是自小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不像我,快活一日是一日,哪管什么礼教森严。
我眼瞧着他未婚妻脚下一歪,跌入成王的怀里。
成王低下头,两个人的距离咫尺之间。
这该不会要亲上了吧
我连忙从怀里摸出瓜子,准备嗑上了。
谁知道成王露出了一副踩了狗屎的表情。
我呆了,这是什么反应?
难不成这崔小姐有口臭?
5
下一刻,崔小姐惊呼一声,掩鼻后退。
我仔细一看,呵,成王还真的踩了狗屎
不远处传来小狗的叫声。
一个光头小和尚抱着一只圆滚滚的小黄狗。
他手里捏着扫把,显然是要来清理狗屎的。
可瞧见这阵仗,人都吓傻了。
崔若雨心狠,竟然想要打死这小狗,再打断这小和尚的一双手
倒是成王有些不耐烦地说: 何必让他们的血脏了佛门清净地。
崔若雨这才罢休,两个人去看佛莲了。
我原本只是想敷衍一下成王,说阿罗早就有了其他男人。
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这两个人可不配这么轻轻松松地成婚。
我要在成王跟崔若雨成婚之时,送他们一份大礼。
让他们回忆起来,都如鲠在喉,辗转难眠
我要徐明廷,悔恨终身
我吃了假孕的药物,肚子很快就涨了起来。
我挺着大肚子,去了崔家名下的酒楼入住。
掌柜的,您见多识广,可见过此人?我拿着徐明廷的画像打听。
掌柜的满脸惊魂不定地问我: 敢问夫人,这位公子是您什么人?
我坦荡地说道: 是我夫君,他是京城人士,我怀了他的身孕,前来寻亲。
掌柜的登时就吓傻了。
他叮嘱店小二盯紧了我,立刻去回禀崔家人。
我悠闲地坐在二楼喝茶。
入城之时,我不小心把画像掉了出来。
想必城门守卫,早就把我寻亲的消息,传到了王府。
徐明廷,我倒要看看,你跟崔若雨谁来得更快一些。
6
崔若雨比徐明廷早到了那么一点。
她轻蔑地说: 就你这样的乡野贱女,也配同我争。你就算怀了身孕,也只是个贱种。
众目睽睽之下,她这话说得很轻,只有我听见了。
我站起来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冷笑道: 蛇蝎毒妇,抢我夫君也就算了,如今还想打掉我腹中胎儿
崔若雨被我打得满脸难以置信。
她仿佛没想到,我竟然敢对她动手。
我笃定她不敢嚷破身份。
她这百年世家的贵女被一个乡野村妇打了耳光。
若是传出去她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料。
这比让她死还难受。
徐明廷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走过来,皱着眉想要解释。
我没等他说话,又扇了他一个耳光
徐明廷的睫毛颤了一下。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耳根却红透了。
我本欲再给他两下,这下子犹豫了。
他祖宗的,该不会把这个贱男人打爽了吧
他身后的侍卫,噌地一下子就拔刀了。
崔若雨眼睛瞪大了: 你这无知村妇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闭嘴我反手又甩了她一个耳光,怒道,我跟夫君之间,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外室插嘴
徐明廷轻语道: 阿罗,我们借一步说话。
不必。我将和离书递给他,冷漠地说道,徐明廷,你寻亲半年未归,我知你是富贵了。这女人说是你的未婚妻,我也不想再与你纠缠。从今往后,我欢欢喜喜,你凄凄惨惨,各过各的日子
侍卫清了场,酒楼关上了门。
没有外人在,崔若雨暴发了。
王爷,我贵为崔家嫡女,如今却被一个贱妇如此羞辱,你是不是该给我,给崔家一个交代
她的婢女已经站了出来,恨恨地盯着我。
现在就等徐明廷一声令下,她的婢女肯定会把我打成猪头。
不行,我总不能站着挨打吧。
万一我忍不住还手,一掌拍死崔若雨,这戏还怎么演。
我发动内力,猛地吐出一口血,脸色煞白地说: 你……你竟然是王爷
说完以后,我两眼一闭,晕倒在了徐明廷的怀里。
我就不信了,人都晕过去了,崔若雨还敢让人打我。
徐明廷将我抱起,淡淡地说道: 她腹中毕竟是本王的长子,等她产子之后,到时候将她交由若雨随意处置就是。
真狠啊,徐明廷,不愧是生在帝王家的。
他将我带回王府,找来御医诊治。
御医谨慎地说道: 从脉象来看,这位夫人怀孕已有四个月,只需用一些养胎的药物即可。
徐明廷一字一句地问: 四个月?
徐明廷离开青石镇足足有六个多月,我若是怀孕四个月,这孩子绝不可能是他的。
天杀的乌龟王蛋阁主竟然给我拿错了假孕药
四个月跟六个月都分不清,他留着那双眼睛当香炉用吗
这跟亲手送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我听到御医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徐明廷沉默了一会儿,让他退下了。
他坐在我床边,大手缓缓地抚上了我的脖子。
徐明廷想掐死我,一雪耻辱。
那一瞬间,我呼吸都变轻了。
我暗暗握住袖中刀,打算随时挟持徐明廷,杀出王府。
7
我没有杀出王府。
因为徐明廷发疯了,他认定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六个月的。
太医院隔天就传出那个给我诊治的太医告老还乡的消息。
徐明廷手里有一份名单,上面写着每一个在南楼接客的小倌。
千面,若你选,你会选择这南楼里的贱人,还是本王呢?
他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张,表情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这样的徐明廷,让我这个做了十几年杀手的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我隐在暗处,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知道,他并不需要我的回答。
徐明廷果然没有追问,只是轻笑一声: 是本王魔怔了,那些贱人怎配与本王相提并论。
他负手而立站在窗边,侧脸的轮廓越发紧绷着。
没过多久,他的暗卫入门回禀: 王爷,安平县的南楼失火,一夜之间所有的小倌都死于非命。
我紧紧地贴在房梁上,不敢让自己露出一点失常的气息。
徐明廷听了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很随意地将手里的纸烧了。
我在这一刻,才真切地意识到。
他并不是那个在槐花巷里,为我烧火劈柴,暖床做饭的文弱书生徐明廷。
他十二岁上战场,杀人无数,据说鲜血染透了他的剑鞘,经年不褪。
他十五岁执剑入后宫,一剑斩下当朝宠妃的头颅。
他二十岁跃马扬鞭,一鞭子将相府嫡子抽晕过去,斥他生得人头猪脑。
他是成王殿下,掌握生杀大权,一生行事狠绝,不信神佛只敬自己。
可我一想到,我要将这样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怎么更兴奋了呢?
徐明廷下令,要我寸步不离地守卫着北苑那个怀孕的夫人。
我领命遵从。
距离他跟崔若雨的婚期越来越近,他神经紧绷了许多。
也是,我要是徐明廷,也得发疯。
白天跟崔若雨幽会,晚上还得回北苑哄着我。
一心两用,见崔若雨说人话,见我说鬼话。
可不得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
等我要走,他又不放心似的补充了一句。
本王的意思是,就算你死,也绝不能让她伤到一根头发。
我心想,老娘回去就拔几根头发砸你脸上。
我恭敬地说: 属下一定豁出性命去保护夫人。
我回了北苑,换了行装。
徐明廷脑子抽风,把北苑改建得跟槐花巷子的院落一模一样。
他从不让人进去,倒是方便我来去自如。
我舒舒服服地抱着蜜饯罐子,靠在躺椅上看话本。
当看到女主扒掉男主衣裳,两个人倒在花丛里的时候,我两眼放光。
又在看这些,教坏孩子。徐明廷抽走我的书,脸上有些无奈。
我不耐烦看见他,翻个身闭着眼。
在这里待了两个月,我大半时间都对徐明廷爱答不理的。
毕竟我做杀手暗卫的时候兢兢业业,就够累了。
若是在这里再跟他多说话,说多错多,迟早完蛋。
徐明廷也不在意,他挨着我坐下,帮我按着腿: 明日送你出去散散心。
明日,就是他跟崔若雨大婚的日子。
王府里锣鼓喧天的,他是怕刺激到我吧。
我假装睡觉,没吭声。
他又在我耳边轻声说: 你不是总想在院子里吗?我问过大夫了,说是可以。
你一说这个,我可就来兴趣了。
我扭头看他。
呦,今天打扮得这么骚气啊。
8
一身青袍,上面点缀着苍翠绿竹。
白玉簪发,衬得他面容俊美。
他肯定知道我就好这一口,专门来勾引我的。
你总算是肯多看我一眼了。徐明廷眼里带着笑意。
我阴阳怪气: 你可是高高在上的王爷,难不成还在乎我区区一个村妇。
徐明廷把我抱到藤萝架子的轻纱里。
我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
架子吱吱作响,轻纱将我俩裹在一起。
到了兴起的时候,徐明廷拖住我的腿,不让我动。
他问我: 阿罗,阿罗说你爱我。
爱你爱你。我从善如流,去亲他。
许是我说得太轻易。
徐明廷靠在围栏上,看着我,眼里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情绪。
我舒舒服服地躺在他腿上。
得劲儿啊,明天就要跑路了,还吃了顿好的。
走的时候,把徐明廷给我的那些好东西都顺走。
以后找男人可得好好调查一下背景了。
徐明廷忽然说: 阿罗,你真的爱我吗?
我意犹未尽地,凑过去亲他的小嘴,胡乱说着: 当然爱你啦。
徐明廷捏住我的手臂,垂下了眼帘说: 是吗?你爱的是谁?
徐明廷啊。我看着他。
他笑了。
我看着他笑得那么凉,兴致全无,披上衣服。
徐明廷笑得愈发疯魔: 你爱徐明廷?阿罗,时至今日,你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我到底叫什么。
我跟徐明廷不欢而散。
我觉得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第二天,我离了王府。
没过多久,就被崔若雨派来的人抓走了。
她倒是动作利落。
崔若雨绝不可能容忍有人比她先生下王府长子,这触犯了崔家的利益,也打了她的脸。
她的人将我掳掠到城外悬崖处,想伪装成我自己逃走坠崖的假象。
可是徐明廷来得极快。
他穿着一身红衣,骑着马。
崔若雨身着红色嫁衣,跟在后面。
许多人追随他们而来,轰轰烈烈,声势浩大。
而我坐在碎裂的马车上,只要稍稍一动,就会葬身万丈悬崖。
阿罗你别动徐明廷走到我面前,他要过来救我。
我往后退了半步,对他笑: 徐明廷,你若是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徐明廷止住脚步,双目赤红: 阿罗,别动
我摸着肚子,感慨道: 初遇时,你差点病死在大雨里。我把你救了回去,告诉你,你这条命是我的了,从此以后要唯我是从。我们成亲以来,我对你虽然算不上多好,却也没有亏待过你。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负心人,你我夫妻缘分,至此已尽。
阿罗,跟我回去,所有的事情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徐明廷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笑道: 回去给你做妾,给崔若雨做奴婢吗?我阿罗虽然只是村妇,却也有些傲骨。
我想了想,又问: 徐明廷,你真名叫什么?
徐明廷眼里露出一丝欣喜,他飞快地说: 萧君尧,阿罗,我叫萧君尧。
好,萧君尧。我微微一笑,你我此生不复相见阎王殿前,我一定会说清楚,我阿罗跟萧君尧下辈子也不要再相遇
说完以后,我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