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请把饭钱结一下

京城西市，百业兴旺，人流如织。

唯独街角那家名为“五味轩”的二层小楼，显得格外冷清。

门楣上的牌匾漆皮剥落，门口的石阶缝里钻出了几根顽强的野草，一副半死不活的颓败相。

姜晏如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隔壁肉饼铺传来的浓郁香气，更衬得她这儿门可罗雀。

一个月前，她还是官家小姐，锦衣玉食。

一个月后的今天，她是这家破酒楼的新掌柜，负债累累，前途未卜。

父亲蒙冤入狱，家产抄没，只这间因登记在外祖父名下而侥幸残存的祖产酒楼，成了她最后的立足之地。

“小姐……”身旁的丫鬟小满声音带着哭腔，“这、这能行吗？

咱们就剩下最后这点钱了……把‘吗’字去掉。”

姜晏如拍了拍小满的肩膀，语气斩钉截铁，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给自己打气，“不行也得行。

从今天起，没有小姐，只有姜掌柜。”

她挽起袖子，露出两截白皙却决心十足的手腕，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尘土飞扬。

屋内桌椅歪倒，蛛网遍布，后厨更是惨不忍睹，锅灶冰冷，仅有的几样厨具都蒙着厚厚的灰。

姜晏如却眼睛发亮。

地方破没关系，地段好就行。

家伙什旧没关系，她手艺新就行！

正当她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时，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叮叮当当，砰砰乓乓，间或还有粗声粗气的号令声。

“搬仔细点！

将军的兵器架要放在通风干燥处！”

“这箱兵书放书房！”

姜晏如和小满面面相觑。

小满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探头去看，片刻后脸色发白地跑回来：“小姐……不对，掌柜的！

隔壁那空了很久的大宅子，好像搬来新邻居了！

好多兵爷！

听着像是个大官！”

兵爷？

将军？

姜晏如心里咯噔一下。

这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邻居。

怕什么来什么。

没过多久，那嘈杂声停了。

一个穿着玄色劲装、腰佩横刀、神色冷肃的亲兵大步流星地走到“五味轩”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板，声音硬邦邦的：“掌柜的何在？”

姜晏如走上前，露出一个职业假笑：“军爷有何贵干？”

那亲兵目光扫过店内破败的景象，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递过来一枚银锭子：“我家将军今日乔迁，这是赏钱。

另外，将军喜静，嘱咐贵店……安分些，莫要喧哗，油烟之气也勿要过界。”

话说的还算客气，但那语气里的嫌弃和命令意味，毫不掩饰。

姜晏如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

得，还没开业，先被下马威了。

喜静您住深山老林去啊！

住什么闹市？！

她心里翻江倒海，手却无比诚实地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银锭。

没办法，穷啊。

“军爷放心，”她笑得眉眼弯弯，话里有话，“我们小本经营，就是想喧哗，也没那底气。

至于油烟……开门做生意，难免的。

您家将军若是闻不惯，或许可以……紧闭门窗？”

那亲兵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回话，愣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抱拳行礼后便转身回了隔壁。

人一走，姜晏如立刻垮下脸，对着那气派的邻居宅院挥了挥拳头。

“呸！

官僚主义！

吓唬谁呢！”

她捏了捏手里的银锭，又嘿嘿一笑。

“不过……这启动资金不就来了嘛！

小满，走！

买菜去！

今天咱们就开火！”

说是开火，其实也就是简单清扫了一下后厨，熬了一锅清粥，炒了两个小菜。

但即便如此，当那股带着镬气的家常菜香从“五味轩”的后厨飘出，袅袅娜娜地越过院墙时——隔壁书房里，正对着沙盘凝神思索的男人，鼻尖忽然微动，抬起了头。

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一双黑眸锐利如鹰，正是刚奉旨回京、暂居此处的云麾将军谢珩。

他抽了抽鼻子，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

哪来的味道？

不是他惯常厌恶的油腻荤腥，而是一种……勾得人肚里馋虫隐隐作动的家常香气。

他走到窗边，目光落向一墙之隔那间破败的酒楼。

亲兵送完赏钱回来复命时，是怎么形容那个女掌柜的？

“看着弱不禁风，嘴皮子倒利索，不像个安分的。”

谢珩看着那缕若有若无的炊烟，冷哼了一声。

“哗众取宠。”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窗户，试图隔绝那恼人的香气。

但似乎……没什么用。

半晌，他朝门外沉声道：“来人。”

“将军有何吩咐？”

“……晚上的饭食，让厨子做得清淡些。”

而墙的另一边，姜晏如正和小满对着简单的两菜一粥，吃得津津有味。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用邻居给的“封口费”做的第一顿饭，己经精准地狙中了那位冷面将军的……胃。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