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纪元

陨星大陆，东部断山区黑石山脉，残石村。

村口土坑底，最肮脏的角落，扔着一个18岁的少年，林昊。

他是一个傻子，蜷缩在泥水里，衣衫破烂，面无血色，骨瘦如柴。

半个小时前，他还是一个鲜活的少年，能帮着邻居婆婆推碾子。

3个月前，他还是全村最强壮的少年，单手拎起200斤的石头磙子，追上迷雾林里的狍子，现在却动不了哪怕一根手指。

因为他被抽了魂火，马上就要死了；3个月前，他还是全村最聪明的少年，一岁识字，五岁作诗，七岁布置陷阱捉兔子。

因为他父母收养的那个弟弟刘二，在家里偷东西，被看见了，怕他说出去，拿着手臂粗的铁棍偷袭，打坏了他的脑子；3个月前，他是全村最耀眼的少年，所有人都把他当个宝，因为父母是村里最好的猎人，如今他是村里的累赘，到哪都讨人嫌，因为父母死了，再也给不了乡亲肉食，保护不了村里的安全；十八岁之前的那些年：父母是残石村的守护神，深山怪兽肆虐，唯有父母的猎刀和弓箭，才能给村民送上一颗定心丸；林父的猎弓永远挂在堂屋最显眼的地方，弓梢刻着密密麻麻的划痕 —— 每道都代表一头被猎杀的凶兽；每次从山里回来，他总把最肥的五花肉塞进王婆手里：“婶子，给小石头炖着吃。”

；林母则坐在油灯下，给张猎户的小女儿缝棉袄，针脚细密得能数清：“山里冷，得让娃穿暖。”

；以前收税时， 父亲总背着满筐魂火石挨家送，大家都拍着他的头喊 “活菩萨”；那是是夫妇俩顶着兽爪抓伤，在瘴气弥漫的山洞里蹲守半个月才采来的。

那时，他是残石村的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的厉害是全村公认的。

两岁那年，他指着村口老槐树上被雷劈出的焦痕，脆生生念出 “槐” 字，惊得云游的教书先生差点摔了书箱子；五岁大雪封山，他趴在爹娘的炕头，用木炭写下 “弓张寒月满，箭落兽声绝”；十岁那年，下雪的冬天，他他光着膀子练拳。

王婆蒸了白面馍，必定用粗布巾层层裹着，颠着小脚穿过两条土路送到林家，塞进林昊手里时还热乎：“昊娃多吃点，长壮实了跟你爹学打猎。”

张猎户得了野葡萄，总把最红最大的串儿留着，塞给林昊时粗糙的手首搓：“昊娃聪明，将来教叔认俩字儿。”

刘二是爹娘从山门口捡回来的。

十年前的雪夜，襁褓里的刘二冻得发紫，娘解开棉袄把他搂在怀里，说 “这娃跟咱有缘”。

家里的肉永远埋在刘二碗底，新做的千层底布鞋先往刘二脚上套，连林家祖传的拳法，爹也是先手把手教刘二。

林昊从不嫉妒，他把刘二当亲弟弟，上山打猎时帮他背弓箭，遇到凶兽第一个挡在前面。

首到3个月前，爹娘死在兽潮里：秋末的风，带着血腥味。

黑石山脉的瘴气突然翻涌得厉害，夜里总能听见兽吼声，像闷雷滚在头顶。

林父把猎刀磨得锃亮，刀刃映出他沉凝的脸：“这次的兽潮，怕是躲不过去。”

林母连夜给全村人缝护心符，黄纸符上沾着她刺破手指挤出的血，她说：“能挡一点是一点。”

灾难在黎明爆发。

成千上万的魂火兽冲破瘴气，红着眼睛扑向村子，獠牙上的血滴在地上，瞬间冒起青烟。

林父拉开祖传的铁弓，箭矢带着破空声，每一发都精准穿透兽眼；林母挥舞猎刀，刀光在晨光里划出弧线，砍断兽爪时溅起的血珠落在她脸上，她连擦都没擦。

“你们往地窖跑！

我们断后！”

林父的吼声盖过兽吼，他一把将刘二和林昊推在地窖口，宽厚的脊背死死挡住涌来的兽群。

地窖里的人挤成一团，听着外面的厮杀声从震耳欲聋到渐渐微弱，再到只剩下风吹过的呜咽。

小石头抱着林母缝的护心符，哭得浑身发抖：“昊娃哥，林叔林婶会不会……” 林昊捂住他的嘴，眼泪却砸在小石头手背上，烫得惊人。

首到黎明时分，上面传来林石沙哑的喊声，他们才敢爬出来。

村口的空地上，血腥味浓得呛人。

林父倒在兽王的尸体旁，铁弓断成两截，箭头深深扎进兽王的脑袋；林母趴在林父身上，猎刀还插在另一只凶兽的眼眶里，手指紧紧攥着林父的衣角，鲜血把两人的衣服粘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血。

林昊扑过去时，只摸到爹娘冰冷的皮肤，他想喊 “爹娘”，喉咙里却像塞了滚烫的炭，发不出一点声音。

葬礼上，村民们哭得惊天动地。

王婆拍着大腿喊 “我的大恩人”，张猎户抹着眼泪说 “以后谁护着咱们”。

刘二跪在灵前，头埋在膝盖里，肩膀抖得厉害，眼泪淌在青砖上，晕出一大片湿痕。

可没人看见，深夜守灵时，他悄悄抬起头，眼睛在烛火下闪着异样的光，手慢慢摸向林家的炕洞 —— 那里藏着夫妇俩最后留下的十块魂火石，每块都泛着温润的红光，是能换银子的宝贝。

生活也在那一天开始改变：深夜守灵时，林昊端着供灯转身，正好撞见刘二手慢慢摸向林家的炕洞 —— 那里藏着夫妇俩最后留下的十块魂火石，每块都泛着温润的红光，是能换银子的宝贝。

“二哥，你在干什么？”

林昊疑问。

刘二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像换了个人，他瞥了眼还在叩头的林昊，抓起供桌旁那根胳膊粗的铁棍，趁林昊低头给灵牌叩首的间隙，狠狠砸了下去。

“嘭” 的一声闷响，铁棍砸在头骨上的力道，让林昊觉得脑子像被搅碎的豆腐，灵牌倒地碎裂的脆响，成了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声音。

铁棍都砸弯了，林昊却没死透。

醒来时，他躺在冰冷的地上，阳光刺得眼睛生疼，脑子里一团混沌，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

曾经能拎起两百斤石碾的胳膊，如今连筷子都握不稳，吃饭时汤汤水水洒一身；以前出口成章的嘴，现在只会 “啊啊” 地叫。

颧骨一天天凸起，皮肤蜡黄得像枯树皮，走在路上，风一吹都能打个趔趄。

残石村的天，好像跟着林家夫妇一起塌了。

王婆路过林家时，会往地上啐一口浓痰，骂声 “晦气”；张猎户见了林昊，赶紧关门躲起来，生怕被沾上麻烦。

他们忘了，去年冬天是林父背着病重的张老爹跑了几十里山路找大夫；忘了，每次兽潮都是林家夫妇挡在最前面。

“升米恩，斗米仇”，林昊爹娘不在了，林家就成了没用的摆设，连曾经的恩情都成了 “累赘”。

刘二彻底变了个人。

他搬进林家的土坯房，把林父的猎刀藏在床底，把林母绣的锦缎被子铺在自己炕上。

给林昊吃的，是馊得发臭的窝头，上面还沾着霉点；自己却顿顿有肉，是用林家的魂火石换的。

有人问起，他就抹着眼泪哭诉：“我养着傻子弟弟不容易，只能卖点石头换吃的。”

林昊坐在门槛上，看着刘二穿着爹的青布褂子，跟村民们谈笑风生，脑子里偶尔闪过模糊的片段，让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却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