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第二章他的冷清

九月的南方师范大学，香樟树叶把阳光滤得碎碎的，空气里飘着新生报到的热闹——拖着行李箱的家长、举着院系牌子的学长学姐，还有像夏栀这样，一手拎着帆布包，一手拽着鼓囊囊画袋的新生，在人群里挤得东倒西歪。

“萌萌，你确定是图书馆三楼存行李？”

夏栀对着手机听筒喊，声音被周围的喧闹盖得发虚。

她刚帮室友李萌萌把装满玩偶的行李箱送到文学社指定的临时储物点，转头就被人流冲散，手里还多了个李萌萌塞过来的“应急画袋”——里面装着室友昨晚熬夜画的社团招新海报，再三叮嘱“千万别折了”。

听筒里传来李萌萌咋咋呼呼的声音：“绝对是！

我问了学生会的学姐，说图书馆三楼西侧有闲置储物柜，你先帮我存着，我这边报完到就去找你！”

夏栀“好”了一声，挂了电话抬头望——图书馆就在不远处，米白色的建筑爬满青藤，门口立着“新生报到指引牌”。

她攥紧画袋带子，深吸一口气扎进人流，心里把“路痴”的自己骂了八百遍——高考填志愿时，她特意选了离家千里的南方师范，就是想摆脱“出门要妈妈带路”的毛病，结果开学第一天就差点在校园里绕晕。

好不容易挤到图书馆三楼，夏栀按着指示牌往西侧走，走廊里静悄悄的，和楼下的热闹像两个世界。

两侧的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书，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她一边走一边数储物柜编号，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猛地一个趔趄——手里的画袋先飞了出去，“哗啦”一声撞在旁边的书架上。

下一秒，像是多米诺骨牌倒了，整排文学类书架晃了晃，上层的书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夏栀吓得魂都飞了，赶紧蹲下来捡，怀里的《小王子》（她昨晚睡前看的书，顺手塞进了包里）也跟着滑出来，滚到了书架另一侧。

“对不起对不起！”

她头也不敢抬，手忙脚乱地把书往怀里拢，指尖触到一本硬壳书，刚要抓牢，就撞上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很干净，骨节分明，指腹带着点薄茧，正捏着那本《小王子》的书脊。

夏栀愣了愣，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是个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背着黑色双肩包，站在书架另一侧，也在捡书。

他的头发很短，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眼神很淡，像浸在冷水里的玻璃珠，没什么温度。

两人的指尖还贴在《小王子》的封面上，夏栀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微凉，心跳突然就乱了，像被人敲了一下的鼓。

她慌得赶紧缩回手，把怀里的书往他那边推了推，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是我撞的……我帮你捡。”

男生没说话，只是低头把散落的书一本本捡起来，动作很轻，没让书角折到。

夏栀瞥见他手里那本厚厚的书，封面上印着《数学分析（第三版）》，字体密密麻麻，一看就不是自己能看懂的类型——难怪气质这么冷，原来是学数学的。

她不敢再多看，加快速度捡自己这边的书，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捡完赶紧走，太丢人了。

等她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架缝隙，抓起地上的画袋和帆布包，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滚到男生脚边的校园卡都忘了捡。

走到走廊尽头，夏栀才敢回头看一眼——那个男生还站在书架旁，低头整理着刚捡起来的书，侧脸对着她，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一点也没有被刚才的混乱影响。

她心里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懊恼——刚才慌得没说清楚对不起，也没问他有没有被砸到，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只记得那双清冷的眼睛，和指尖相触时的温度。

“算了算了，赶紧找储物柜。”

夏栀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来，按着编号找到李萌萌说的储物柜，输入临时密码打开门，把画袋小心翼翼放进去，拉上柜门时，才发现帆布包的侧兜空了——校园卡不见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凉了半截。

校园卡是昨天刚领的，里面存了爸妈给的生活费，还有宿舍门禁权限，要是丢了，报到、领被褥、进宿舍都成问题。

她站在原地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才猛地想起——刚才在书架旁捡书时，好像听到“咔嗒”一声，像是卡片掉在地上的声音。

“肯定是掉在那里了！”

夏栀转身就往回跑，脚步又急又乱，心里默念“千万别被人捡走”。

等她冲回刚才的书架旁，却愣住了——刚才散落的书己经被整理好，书架恢复了整齐，地板上干干净净的，连一点灰尘都没有，那个穿白T恤的男生，早就不见了踪影。

她蹲下来，沿着刚才捡书的范围一点点找，手指划过冰冷的地板，从书架缝隙摸到墙角，连个卡片的影子都没看到。

阳光慢慢移开，书架投下的阴影落在她身上，明明是九月的晴天，她却觉得有点冷。

“怎么办啊……”夏栀抱着膝盖蹲在地上，鼻子有点酸。

第一次离开家，刚到学校就闯祸撞翻书架，还丢了校园卡，她盯着空荡荡的地板，越想越委屈，差点掉眼泪。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夏栀以为是保洁阿姨来骂她，赶紧站起来想道歉，却看到一个穿着图书馆管理员制服的阿姨，手里拿着一张蓝色的卡片，笑着朝她走过来：“小姑娘，是不是在找这个？”

夏栀低头一看，阿姨手里拿的，正是她的校园卡——卡面上印着她的照片，名字“夏栀”两个字清清楚楚。

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忙点头：“是！

是我的！

阿姨，您在哪儿找到的？”

“就在这书架旁边的地板上，”张阿姨把校园卡递给她，指了指刚才男生站的位置，“刚才有个男生捡到的，帮你捡起来，还问我‘丢卡的小姑娘是不是中文系的’，我说没看清，他就把卡放我这儿了，说要是有人来找，就让我还给你。”

夏栀捏着失而复得的校园卡，心里暖烘烘的，又有点诧异：“男生？

是不是穿白T恤，背着黑书包，手里拿着《数学分析》的？”

张阿姨笑着点头：“对呀，就是他。

那小伙子常来三楼看书，是数学系的，叫……好像叫陆时衍？

每次来都安安静静做题，今天倒是少见，帮你捡了书，还特意把卡交给我，怕你着急。”

陆时衍。

夏栀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像是要把这三个字刻进去。

原来他叫陆时衍，是数学系的，难怪刚才手里拿着《数学分析》。

她想起刚才自己慌慌张张跑掉，连谢谢都没说，他却帮她整理好书架，捡到校园卡还特意交给管理员，等着她来拿——明明看起来那么冷，心思却这么细。

“谢谢您啊阿姨。”

夏栀把校园卡小心放进钱包里，紧紧攥着，心里的委屈早就散了，只剩下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水里，漾开圈圈涟漪。

“不客气，”张阿姨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斜前方的座位区，“看你刚才慌的，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那边有热水，我办公室有豆浆，你去倒杯暖暖胃。

对了，那个陆同学，刚才还帮你把掉在地上的《小王子》，放回原位了呢。”

夏栀顺着张阿姨指的方向看过去，斜前方的靠窗座位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白T恤，黑书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笔，低头对着摊开的笔记本写着什么，正是陆时衍。

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浅金色，他写得很专注，连握笔的姿势都透着认真，和刚才在书架旁捡书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手里还攥着温热的校园卡，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相触时的微凉。

原来他没有立刻走，还帮她做了这么多事。

夏栀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说声谢谢，脚步却像被钉在地上，挪不开——刚才己经够丢人了，现在再过去，会不会显得很刻意？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陆时衍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夏栀的心跳瞬间停了半拍，眼睛和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清冷，隔着几排书架望过来，明明距离很远，她却觉得像是被那目光裹住了，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他看到她了。

夏栀的脸“唰”地红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往走廊外跑，连张阿姨说的“倒杯豆浆”都忘了。

她跑过长长的走廊，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撞翻书架时还要乱，首到跑出图书馆大门，撞进迎面走来的李萌萌怀里，才停了下来。

“夏栀？

你跑什么呢？

脸怎么这么红？”

李萌萌扶住她，疑惑地往图书馆里看了一眼，“找到储物柜了吗？

我的画袋没折吧？”

夏栀抓着李萌萌的胳膊，喘着气，脑子里全是刚才陆时衍望过来的眼神，和张阿姨说的话——他帮她捡了书，还了校园卡，甚至记得她掉在地上的《小王子》。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刚才撞翻了书架，还遇到了一个叫陆时衍的男生”，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攥着手里的校园卡，感觉那卡片的温度，顺着指尖，慢慢传到了心里。

而图书馆三楼的书架旁，陆时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笔记本上刚写了一半的公式，笔尖顿了顿。

他刚才看到那个女生站在走廊尽头，抱着帆布包，像只慌慌张张的小兔子，脸颊红红的，和刚才撞翻书架时，蹲在地上捡书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刚才和她相触的地方，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数学分析》，翻开封面，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书签——是刚才整理书架时，从地上捡起来的，透明的塑料材质，印着一朵小太阳花，边缘有点磨损，应该是那个女生的。

陆时衍把书签夹回书页里，继续低头写公式，只是这一次，笔尖划过纸张的速度，慢了些许。

窗外的香樟树影晃了晃，落在他的笔记本上，和那个小太阳花书签的影子，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