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肺炎高烧在医院挂水，拒绝当司机。
她没有丝毫关心，反而骂我给她丢脸。
不要拿生病做幌子，我知道你的想法，耍小聪明不要在父母面前耍。
我话已经放出去了，你明天要是不回来就别认我这个妈
她扬言不听话，就要跟我断绝亲子关系。
当我真和她断联不久，她却找上门了。
1
我数着输液管理里坠落的水珠，第三瓶抗生素正在渗入青紫的血管。
邻床女孩的母亲正在削苹果，满脸心痛地教训女孩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电话铃声响起，我动作如机械一般拿起手机接通。
是我在 39 度高烧中，打过去 17 次都没有被接通的电话。
长时间不说话，口腔粘腻感使我说话吃力，伴随着猛烈地咳嗽。
妈，咳咳。
晚晚，你今天提完车就开回家。
她没有问我为什么要给她打这么多通电话，没有关心我怎么咳嗽不断。
咳，我在医院，可能……咳咳咳。
她打断了我的话，言语满是兴奋，自顾自地说: 明天我们开车带大舅一家去旅游一个星期。
你今天下午就去把车里面布置得好一点，里面座位那些换成真皮的，搞点香水，还有搞点零食给小东在路上吃。
反正你记得布置得好看一点，舒服一点，你大舅他们一家肯定羡慕咱们。
你怎么不说话?
她声音尖锐了几分: 苏南晚我告诉你别说工作忙，我已经答应你大舅，这次你必须请假开车带他们去旅游
我生病了。咳嗽让我头晕目眩。
对面的语气带着愤怒: 不要拿生病做幌子，我知道你的想法，耍小聪明不要在父母面前耍。
我现在发热、咳嗽、胸痛、呼吸困难，想我带你跟他们一起出去玩等我病好了，再去不行吗?就这一句话，耗光肺里的所有空气，咳嗽连连。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什么病?
肺炎。
今天能不能出院?明天也行，就不用布置车了，明天你回来就可以。她委曲求全。
高烧让视野蒙着层水雾，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护士说这是肺炎引发的咯血，我却觉得胸腔里有什么在腐烂。
医生说要住院 7 天。
怎么病成这样?那边沉默了许久。让医生多开点药，你带在车上吃，总咳嗽会影响开车平稳。
小东好不容易请到假可以一起出去玩，你别扫兴了。
妈，我在住院。
我说得艰难，喉间腥甜翻涌。
肺炎而已，当年我生病还要背着你去田里干活，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
你表弟小东都跟同事说好了，要给他带当地特产，这要是到时候没有，小东在同事面前怎么抬起头。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密集如鼓点。
我摸索着按下呼叫铃，左手背的留置针在动作间扯出细小的血珠。
想起十岁那年淋雨发烧，蜷在医务室等到天黑，班主任打电话问她要不要接孩子，她说在开家长会走不开。其实我听见电话那头麻将清脆的碰撞声，还有大舅妈说胡了时的轻笑。
后来她说，妈不好开口，那会正赢钱，要是走了她们在背后该怎么说我啊。
你有没有在听?话已经放出去不可能收回来，我丢不起这脸。手机里催促的声音不断传来，她在等我一句答应，就当帮妈妈一次。
2
后面她说了什么我不知道，通话记录停留在我晕厥后一分钟。
她在微信上给我留言: 这事你以生病推脱，大舅觉得我是故意说大话炫耀，我跟你大舅解释了大半天，我们三天后启程去 A 市玩一个星期，你提前一天回来接我们。
苏南晚，这次你让我丢尽了脸面。
呵
打开的瞬间，我竟以为会是她关心我病况的话语。
我应该从小就知道，妈妈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小的时候，只要有其他小朋友想要我的玩具，她都不会经过我的同意，私自送人，人家开口了，我怎么拒绝都显得我们小气。
小学我在民办学校就读，她逢人就说我在一个学期学费 10 万的贵族学校，我成绩平平无奇，她对外人说我考年级第一。
我高考失利考上二本院校，她撕碎真实的录取通知书，就当是为了我们。给我办了一场保送 A 大的升学宴。
我出来打工，她觉得丢脸，让我假装自己开公司当老板。过年亲戚多，她害怕我说漏嘴，让我别回家。
我买车是为了通勤，在她眼里，我终于有一次给她长脸了，迫不及待想要我把车开回去带她炫耀。
我在微信上给她回信息拒绝了旅游的事。
医生建议我多留院观察几天，你要是想跟大舅他们去 A 市旅游，我给你买票。
她很快就回过来信息，连弹两条。
你从不顾及父母的想法，自已为事。
父母最大的失败，是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
我以为她是想让我带着玩，又给了其他方案。
不如等我病好了，我给你们买高铁票到 A 市，我再过去跟你们汇合，A 市交通发达出行方便，自驾反而会更麻烦。
这次她直接发来了语音，苏南晚，你买的车是当摆设吗?不就是多开二百公里回来接我们，你要找这么多借口来拒绝。
喉咙里的痰感觉如同一团棉花，紧紧地塞在嗓子里，让我无法说话，只能打字。
我这两天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开车。
发完这句话手机便没电关机了，恰好护士来带我去做一系列检查。
我以为妈妈会知道生病开车是个不明智的选择，并理解。
直到第二天，我身体没有那么难受，找来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开机就接到微信的轰炸，手机在我手上响个不停。
3
邻床那对母女惊讶地抬头: 你都住院两天了，才让家里人知道吗?这么多信息应该是家里人急坏了吧。
对上她们善意的眼神，我微微一笑。
确实是家族群里的信息。
不过不是家人对我的关心，而是我妈在群里替我发了邀请函。
我家晚晚买车了，明晚请大家来我家聚餐庆祝。
下面接着的是一连串的吹捧和祝贺。
我私信给妈妈发了信息。
妈，虽然检查出来我是轻度肺炎，如果明天恢复好是可以出院，但是不能过度疲劳，所以你不要在群里自作主张揽活。
我是爸爸，当我看到你这样跟妈妈说，知道你妈多难过吗?这是我们教育出来的好孩子
爸爸平时比较沉默寡言，但是同样重视面子。
所以此刻他跟妈妈是同一战线的，你明天必须给我回来
我心里有气，气他们只爱面子不爱我。
但是又无可奈何。
我硬气一回，发了一句不回便丢下了手机，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心软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
微信信息连响了好几下，估计对面是急了，开始打电话。
我想关掉手机清静清静，但是脑子里无限循环，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动作。
终究还是没忍住，点开了微信未读信息。
我们含辛茹苦地养育你几十年，为了让你带着我们一起改变命运，提前让你上学，让你学习各种才艺吸引优秀的人。
你如今长大不受我们管教了，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
苏南晚，你明天要是不回来就别认我这个老子
他们开始用孝道绑架我。
看到这里我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心疼自己的孩子吗?
4
隔天医生说我可以出院回家静养，按时复诊即可。
翻来覆去，我还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家。
临近傍晚才到家，客厅已经坐了不少七大姑大姨，个个伸长脖子看我。
见我回来妈妈过来了。
怎么才回来啊，你大舅大姨他们都等你好久了。
她忙前忙后地帮我拿下背包。
这是她在外人面前的伪装——慈母。
我轻轻一声嗯，然后跟在座的亲戚都打过招呼后，便想回房间休息一下。
目前的状况经历三个小时的车，还是有点累。
妈妈出声阻止: 干什么去，这么多亲戚在这里，你回房间躲着像话吗
我说话已经有些无力: 妈，我现在不是很舒服，先休息一会。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她一脸嫌弃: 你生个病怎么了，已经休息了两天了，陪一会亲戚怎么样啊。
闻言，我死死地盯着她。
原来他们真的没有那么爱我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蜷缩在沙发的角落。
面对亲戚们的问题，我一一回答。
无非是一些: 做什么工作?工资有多少?有没有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
无业游民。
之前妈妈在亲戚面前说我是自己当老板了，现在我要跟她反着来。
果然大姨提出疑问: 你妈之前不是说你自己开了个什么公司吗?
她骗你的。我说得轻描淡写。
妈妈死掐我手臂，开口打哈哈: 这孩子瞎说，还在怪我刚刚凶她呢，真小气。
她见我还想要揭穿她的谎言，连忙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
累就回床上躺着吧，都开始说胡话了。
回到房间，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妈妈满脸不耐烦，恶狠狠地说: 你不要这样流眼泪装可怜，让你回趟家这么委屈吗?
说完听到爸爸在外面喊她去买点特色菜招待大家，他语气轻松。
话音刚落，妈妈便哼着歌去买菜了。
这一瞬间，我觉得很可笑。
5
吃饭期间还算和睦，我基本没开口说话。
只有大姨儿子问我买的什么车的时候，回了一句迈腾。
那一刻他的表情十分搞笑，想说又不好说什么，憋红了脸。
他肯定很好奇，买辆十几万的车，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请大家吃饭。
老一辈根本懂车好坏，他们只知道有房有车就是有本事。
到最后饭局结束，送走了其他亲戚，爸爸喝酒已经上头，他对着大舅一家开始 PUA 我。
我这女儿比不过人家，读书一般，长相一般，现在长大了就要跟我们对着干了。
这次买车，我还要求她才肯回来一趟。
他耍酒疯站起来，戳着我脑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比你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你现在有这成绩，难道没有我从小培养你的功劳吗
从小衣食住行他们没有亏待过我，但是精神上的基本贫瘠，不会夸奖，不会鼓励。
为了得到一些虚伪的认可和假意的尊重，就把好脸面都给了外人，却把负面情绪留给了我，还动不动就甩脸色。
我感恩他们物质上的付出，但是精神上的攻击又是实实在在的。
6
妈妈为了不被大舅一家看了笑话，扶着爸爸回房间休息。
为了方便明天出游，所以大舅一家便在我们家住下。
她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 晚晚，你今晚睡沙发，客房的大床就大舅和大舅妈睡，你房间肯定要给小东睡了。
她总是这样擅作主张，从不问我愿不愿意。
小东是位成年男性，你让他住你女儿的闺房合适吗?
她的眼神透露着嫌弃: 你思想怎么这么肮脏，你们是亲人，流着差不多的血，你还怕他还能干什么不成?
你不睡沙发，难道让你喝醉的老爸去睡沙发吗?
内心的委屈顿时让我红了眼圈，努力克制着自己，问她: 为什么小东就不能睡沙发?
妈妈烦躁地皱起眉: 我让亲戚睡沙发，你让我以后怎么在旁人面前抬起头
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当父母自己混不出个人样来，害怕在亲戚面前没面子，为了存在感拼命为其他人付出，企图找到一点存在感，但自己又付出不了什么，只能消耗子女为亲戚付出，从而让子女为自己在亲戚面前挣面子。
我不睡沙发，实在没床给我睡，我就先回 S 市。
妈妈不悦地皱眉: 不行，你回去明天谁带我们自驾游
我撕下了平静的伪装，彻底爆发了。
别人、亲戚、家人，你总是把他们放在前面，我在哪，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跟陈小东是家人，他带你们去旅游就可以了啊，要我干什么
她嘟嘟囔囔: 小东没车啊。
给我气笑了。
我也没车。
我说得认真，她却以为我在开玩笑。
你这孩子又说气话，你不是开车回来的?
我坐顺风车回来的啊。
妈妈一愣: 你不是前两天提车了吗。
